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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自由冈车站走下大井町线的电车,妈妈拉着冬冬的手朝检票口走去。冬冬以前很少乘电车,所以她珍惜的把车票攥在手里,舍不得交出去。她问检票员叔叔:
  “这张票能留给我吗?”
  “不行呀!”
  检票员叔叔说着就从冬冬手里把车票拿走了。冬冬指着检票箱里积满了的车票问:
  “这些全是叔叔的吗?”
  检票员叔叔一边匆忙地收票一边回答说:
  “不是我的,是车站的。”
  “喔……”
  冬冬恋恋不舍地低头瞧着票箱说:
  “等我长大了,也要当个检票员!”
  检票员叔叔这才瞟了冬冬一眼,说:
  “我的儿子也说想到车站工作,你们一块干好啦!”
  冬冬稍走开一点,瞧着检票员叔叔。叔叔身体很胖,戴着眼镜,仔细看去,还显得很和善。
  “嗯……”冬冬把手叉在腰间,一面观察一面说:“跟检票员叔叔的孩子一起干活也不错,不过我还得考虑一下,因为从今天起就要到新学校上学,以后就忙啦!”
  说着冬冬跑到了正等待她的妈妈身边,并且大声说道:
  “妈妈,我想当个检票员!”妈妈象是早料到了似的说:
  “那么,你原来想当间谍的事又怎么办呢?”
  冬冬让妈妈牵着手,边走边想。
  “是啊!以前是下决心坚决要当个间谍的。不过,能当个刚才那样的人也不错呀!他能把车票收成满满一箱子呢!”
  “对了,就这样!”
  冬冬想得很美,仔细观看着妈妈的脸色,扯开嗓门问道:
  “妈妈!我本来是想当间谍的,可现在想当检票员了,行吗?”
  妈妈没有回答。说实在的,妈妈现在心里非常不安。如果马上要去的这所小学不收留冬冬的话……。妈妈的比帽上插着朵小花,她那漂亮的孔现在变得有点严肃了。她看了看冬冬。冬冬正一边在路上蹦跳一边嘴里像机关枪似的说着什么。
  冬冬并不晓得妈妈心中的忧虑,当与妈妈的视线相遇时,她兴致勃勃地笑着说:
  “妈妈,我什么都不干了,还是当个广告宣传员吧!”
  妈妈有些失望地说:
  “快,要迟到啦!校长还在等我们呢!别说话了,快往前赶路吧!”
  一座小小的校门出现在她们母女俩面前。
  在迈进这所学校的校门之前,冬冬的妈妈为什么会感到不安呢?要讲原因的话,那是因为尽管冬冬还是个小学一年级的学生,却已经被学校开除了。一个小学一年级的学生!!
  事情就发生在上个星期。妈妈被冬冬的班主任老师叫去,听到老师明确地对她说:
  “有府上的小姐在,整个班里都不得安宁。请您把她带到别的学校去吧!”
  年轻漂亮的女教师又叹息着重复了一句:
  “实在是没办法呀!”
  妈妈吃了一惊,心想:
  “究竟出了什么事……?这孩子都干了些什么,怎么会把全班都搅得不得安宁呢……?”
  老师眨了眨弯弯的睫毛,一面用手抚弄着烫得朝里卷曲的短发,一面解释道:
  “起初,正上课的时候,她总要把课桌盖开开关关地弄上上百遍。因此我就对她说:‘没有事就不要老这样开来关去的。’于是,府上的小姐就把笔记本、铅笔盒、教科书统统塞进桌斗里,然后再一样一样地取出来。譬如听写的时候吧!府上的小姐首先把桌盖打开,把笔记本拿出来。紧接着就‘叭哒’一声飞快地把桌盖盖上。接着又马上打开,把头钻进去,从铅笔盒里拿出写‘a’字的铅笔,再急忙关上,然后动笔写‘a’字。然而,她没写好,或者写错了。于是又把桌盖打开,把头钻进去取出橡皮,再关上桌盖,马上匆匆忙忙地用橡皮去擦,接着又以惊人的速度打开桌盖把橡皮放进去,再盖好桌盖。可是,她又马上打开了。我一看,原来只写了一个‘a’字,就把所有的文具一件一件地收进桌斗里去了。先收铅笔,关上,再打开,再把笔记本放进去……,就这样折腾来折腾去。而且当写第二个字母‘i’字时,又是从笔记本开始,铅笔,橡皮……,每当这时候,眼前就是开书桌,关书桌,令人眼花缭乱。简直弄得我目不暇接。可她毕竟还是有事时才这样做的,我也不好说不允许。不过……”
  老师似乎又想起了当时的情景,眼睫毛眨动得越来越快了。
  听到这里,妈妈才有些明白冬冬为什么要把学校的课桌开过来又关过去的了。
  妈妈想起来了,冬冬上学头一天,放学回来后曾特别兴奋地向妈妈这样报告过:
  “妈妈,学校真棒!家里桌子的抽斗是这样拉出来的,可学校的桌子上面有盖。和垃圾箱的盖子差不多,只不过更滑稽,什么东西都能收进去,可好玩哩!”
  妈妈眼前仿佛浮现出冬冬淘气的情景:她坐在从未见过的课桌前,正好奇地把桌盖一会儿打开,一会儿关上。妈妈心想:“这也不能算什么坏事。只要慢慢习惯了,就不会再那样开来关去的了。”但口上却对老师说:
  “我可以常常提醒她……。”
  然而老师却用比刚才略高的声音说道:
  “如果仅仅是这么一件事,那倒好了!可是……”
  妈妈觉得浑身一阵紧张。老师把身体稍向前挨近了说:
  “有时我心里正在庆幸:啊,桌子不响啦!谁知这回是正上课时她站起来了!而且一直站在那里!”
  妈妈又吃了一惊,问道:
  “站?站在什么地方呀?”
  老师有点生气地说:
  “站在教室窗户旁边。”
  妈妈不明底细,接着问道:
  “站在窗边干什么呢?”
  老师半吼似地说:
  “为了把化装广告宣传员叫进来呗!”
  把老师的话归纳起来,大致情形是这样的:
  第一节课里,冬冬把课桌“叭哒叭哒”地弄了一通以后,就离开座位站到窗边往外看去。于是老师心想:如果能安静下来,她站在那儿也可以。然而就在这时冬冬却突然对着窗外大声喊叫起来:“广告宣传员叔叔——!”
  一般说来,这个教室的窗户对冬冬来说是很惬意的,然而却使老师大伤脑筋。因为教室在一楼,偏偏又紧靠马路。而且,说到院墙,也仅仅是一道矮树墙。所以冬冬很容易就能同路上的行人搭话。瞧吧,过路的那位化装广告宣传员被冬冬这么一喊,果真来到了教室跟前。这下冬冬可乐坏了,冲着全班同学喊道:
  “来啦!来啦!”
  教室里正在上课的孩子们听她这么一喊,全都拥向窗边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
  “化装广告宣传员——!”
  于是冬冬便向广告宣传员央求说:
  “喂!演一会儿给我们看看好吗?”
  本来路过学校附近的时候,化装广告宣传员是压低了声响的。可由于冬冬这难得的央求,他便放开了手脚。又是单簧管,又是三弦琴,敲锣打鼓地热闹了一通。这时候老师怎么样了呢?她只好独自站在讲台上,耐着性子等待闹过这阵子去,心想:“就耐心等到这支曲子奏完吧!”
  不一会工夫,曲子奏完了,化装广告宣传员走了,学生们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然而,令人吃惊的是,冬冬却仍然站在窗边不动。老师问她:“你怎么还在那里?”
  冬冬一本正经地答道:
  “要是再有别的化装广告宣传员来了,我还得和他们说话呢!再说,刚才的化装广告宣传员要是回来了,那可就麻烦了。”
  “照这样下去,简直就无法上课啦!这您总该明白的吧?”
  在向冬冬妈妈介绍上述情况的过程中,老师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
  妈妈暗自想道:“唔,这么说来,也确实难为老师啦!”
  冷不防老师又用更高的嗓门说了两个字:
  “还有……”
  妈妈这时已经不仅仅是吃惊了,她怀着十分尴尬的心理问道:
  “怎么,还有吗……?”
  老师立即答道:
  “是的,还有。如果能数得过来的话,我这次也不会请求您同意让府上的小姐退学了。”
  老师稍微镇静了一下,望着妈妈的脸说:
  “就拿昨天来说吧,她又站到窗边去了,我以为又是化装广告宣传员过来了,就仍旧讲课。可她却突然大声嚷了一句:‘你干什么哪?’很显然这是在向一个人问话啦!可从我这里又看不到对方是谁,正在捉摸的时候,只听她又大声问了一句:‘喂,你在干什么呀?’这次倒不是冲着街上喊,而是朝着上面问的。我也有些纳闷了,于是便侧耳听了听,以为会听到对方的回答,结果却根本没有回音。然而府上的小姐却还在起劲儿地问:‘喂,你干什么哪?’这样一来课也就上不下去了,因此我就走到窗边想看看她究竟是在和谁讲话。从窗口探出头向上一看,啊!原来是只燕子正在教室的屋檐下筑巢。她是在跟那只燕子搭话呢!说起来我也并不是不理解孩子们的心情,不能说孩子们向燕子搭话就是办了傻事。不过,我觉得,她不应该在课堂上用那么大的声音向燕子问个没完。”
  听到这里,妈妈简直不知道怎样道歉才好,可是还没等妈妈开口,老师马上又说下去了:
  “还有这么一件事。在上第一次图画课的时候,我让同学们画一面国旗,其它孩子都在图画纸上老老实实地画了一面太阳旗,可府上的小姐却照着《朝日新闻》报纸上的样子,画起军舰的旗子来了。我想就让她那么画吧!谁知她又在旗子的四周加上了穗子。穗子,就是青年团什么的那类旗子上的穗子。我想这也行吧,因为估计她在什么地方见过。可一转身的工夫,哎呀,满桌子上都画满了黄色的穗子!图画纸的大部分都画上了这样的旗子,已经没有什么空地方加穗子了,但她仍用黄蜡笔喀哧喀哧的往画上添穗子。当然这样就画到纸外边去了,把纸挪开一看,桌子上留下了很重的蜡笔道道,像锯齿一样,不管怎么擦也擦不掉。不过还好,只有三面有锯齿。”
  妈妈诚惶诚恐地连忙问道:
  “怎么只有三面……?”
  老师看来已经讲累了,然而还是很有耐心的解释道:
  “因为她已经把旗杆画到左面去了,所以只在旗子的三面画上了锯齿。”
  妈妈感到心里松了一口气,说:
  “啊,因此才只有三面……”
  这时老师又以十分缓慢的语气一板一眼地说:
  “虽说有一面没有锯齿,可是旗杆的一端还是画到桌子上去了!!”
  老师站起身来,表情相当冷淡,画龙点睛地说:
  “对此感到挠头的不止是我。听说隔壁一年级的班主任老师也很为难。因此……”妈妈不得不下决心了。她想,这样下去确实太影响其他学生了。看来是得找个学校转学了。要设法找到这么一所学校,它既能理解这孩子的性格,又能教育她和小朋友们一道学习下去。……
  于是妈妈四处奔走,总算找到了现在要去的这所学校。
  妈妈并没有把退学的事告诉给冬冬。妈妈知道,即使说了她也弄不清自己哪儿不好,再说因为这些事让冬冬背上思想包袱也不合适,还是等长大了再告诉她吧!妈妈只是对冬冬这样说道:
  “冬冬想不想到新学校去呀?听说那可是一所好学校哩!”
  冬冬稍微考虑了一下,然后说:
  “想去,可……”
  妈妈心想:这孩子现在在想些什么呢?难道说她已经隐隐约约意识到退学的事了吗?……
  就在这时,冬冬突然扑进妈妈的怀里,问道:
  “妈妈,这次去的学校,会不会有好的化装广告宣传员来呀?”
  总之,由于上面那些缘故,冬冬和妈妈现在正朝着一所新学校走去。当新学校的大门清晰地呈现在母女俩面前的时候,冬冬站住了。因为她以前上学的那所学校的大门有精致的混凝土柱子,校名也写得很大。而这所新学校的门柱却是两棵挂着树叶的小树。
  “是从地底下长出来的门哩!”冬冬朝妈妈说,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它一定长得很快,马上就能超过电线杆子呢!”
  的确,这两根门柱是带根的活树。冬冬刚走进门口,又突然歪起了小脑袋。怎么回事呢?原来写着校名的牌子大约是被风刮的,歪歪斜斜地挂在“门”上。“巴学园。”
  冬冬仍旧歪着脑袋,口里念着牌子上的校名。
  她正想问妈妈“巴”是什么意思,眼角里又映进了一样意想不到的东西。冬冬弯下腰,把头钻进门口的树墙缝里,朝院内仔细瞧去。冬冬犹豫了,眼前出现的景象使她大为吃惊:
  “妈妈,那是真电车吗?怎么摆到学校里来啦?”
  校园里确实摆着六辆名副其实的电车,都不能开了,是当教室用的。冬冬觉得好像在梦境里一般。“电车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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