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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野鸭疾飞下山寻水,挑起鸦群与苍鹰空战,落入稻香湖才发现岸畔停
  落着成排的钢铁大鸟。绿色与金黄色方格中人影车速组成的世界令麻胸脯
  惊异,吞吐人和车辆的都市更让它恐惧。鸭雁沿山脚绕城而过在河滩麦地
  踏青吃青。箍白毛巾的人以土块当武器的确原始,但淀上苇墩苇穗中插着
  雁翎的枪口几乎是抵着雁腹射击……

  飞过长城所在之山以后,大风与尘暴明显减弱下来,远望天地虽仍是一片昏黄之色,但在近距离内已望得见山脚下平展展的土地了。

  特别使麻胸脯惊奇的,是飞过长城所盘踞的山脊之后,植物群落与色彩再一次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比如长城以外多小叶树木,且普遍变黄甚至大都落叶了。而长城以内哪怕同一种树木的叶子也要比长城以外明显大些,特别是向阳背风的山脚下,更多的阔叶树都是绿葱葱的。

  没有哪一种飞禽走兽不喜欢绿色,但麻胸脯还因大荒原的飞行,知道小叶草木是因适应干燥环境而生存的产物,而阔叶草木都是与温暖和湿润的环境有直接关系。因此,它更坚信这屏蔽大风与沙尘的筑有长城的山与以前所见的山有不同之处,并牢牢记住了这重要的地方。

  接着,麻胸脯听到了来自山脚下绿色林带中的一阵“啊——啊——”的噪叫声。它知道那是黑羽毛的渡鸦,因为它从破壳起就和这种喜食腐肉并具掠夺性的鸟儿打交道,所不同的是这叫声与它过去所知的渡鸦口音略有不同而已。如同根据鸥鸟飞行方向寻找淡水入海口一样,麻胸脯看到阔叶绿色林带又听到鸦叫声,立刻把它们和水源食物联想在一起。它鼓翅超越其它野鸭带头寻声飞去,越过一小片树林,便发现半山腰处有一小块梯田,里面有尚未收割的稻谷,成群的渡鸦正落在稻田里啄食稻粒。那梯田旁边有一小股滴泉,淅淅沥沥地经过一块块巨石而向下滴着。

  有滴泉就会有流水,有流水就会有水潭或湖泊,这是每只野鸭都熟背的公式定理。麻胸脯已是盼水如焚,更以俯冲之势压翅向山脚下疾飞,以至于它那凌空而落的身影掠过梯田和鸦群时把渡鸦们都吓了一跳,甚至把藏在半山腰树林中的一只苍鹰也给闹蒙了——苍鹰和鸦本是相互戒备的冤家对头,那苍鹰为避免招惹鸦群才隐藏在林中,现在它们双方既然都拍翅而起,鸦群仗着数量上的优势立刻把苍鹰包围起来,上下盘飞,居于高处的渡鸦还借机往苍鹰背上排泄粪便。

  也许是苍鹰不屑与惯于虚张声势的鸦群纠缠,也许是乌鸦的粪便对鹰类确有某种不利之处,反正苍鹰做出的是逃避之势,而噪叫的鸦群却紧紧追赶,不依不饶。一时间,树林与梯田上空充满了苍鹰和乌鸦的吵闹声。趁着这机会,麻胸脯已经掠过山上的梯田到达了山下汇集多股滴泉的小溪上空。它沿着小溪到了一条狭窄的沟渠处,接着又循狭窄沟渠到达一条生着茂盛蒲草的宽深水渠,最后超越水渠,发现一个树木环绕的大湖,便稳稳降落了。

  麻胸脯小心注视着头顶鸦群与苍鹰的空战场面,回想着它顺山势飞过树林时那猛禽拍翅起飞的情景,不禁想到鸭妈妈和第一个绿头公鸭伴侣教过的防空袭知识及过山峡注意的事项。它感到后怕,更从心底感激那帮了大忙的鸦群。它喝著有着稻草稻花香味的湖水,又发现了水中成群的小鱼,便扎下头吃了起来。

  吃饱了肚子,麻胸脯与它的第二个绿头公鸭伴侣随意浮游在水面上,真为能寻找到如此美好的大湖而高兴。它不懂得山脉走向、地球纬度与气象学的关系,但是能感受到山前朝阳地方的温暖。对于一只野鸭来说,能够享受如此湖光山色水纯鱼美该是很满足了,如果湖面不封冻的话,它会在这里长住下去。但是,随着风力变小,空中尘雾散去,麻胸脯往湖岸树木林带里面比大湖还要宽阔平坦的空场上一望,立刻就愣住了。

  因为,在那空场的一角,竟卧着一长溜比它小时在林中沼地看到的猎机还要大的银白色飞机。其中,有一架巨型飞机正被一辆巨轮车牵引着向长河般的跑道上运动……

  几乎在一发绿色信号弹升空的同时,尾部喷射出火焰和烟雾的飞机与尾部搅出涟漪和水花的野鸭与大雁,分别在各自的陆水跑道上开始了起飞前的加力助跑。野鸭和大雁从水面跑道拉起时飞机尚在混凝土跑道上滑行,但一转眼工夫,飞机呼啸着拔地而起,巨大的声浪从野鸭群和雁群头顶滚过的时候,它们中最高的也还没超过树梢哩。

  因此,鸟群只好用一声声惊叫和特有的躲闪枪弹的动作来表达它们对于人工飞行器的恐惧和敬意。它们因那滚过头顶的轰鸣声恐惧得发抖,更被那呛鼻的烟浪和气浪搅得颠簸不停。然而,这飞机虽然比麻胸脯以前所见的猎机要大,但却没有向野鸭和雁群进攻的意思,它直冲蓝天并很快消失在其中。麻胸脯这才随野鸭和雁群降到白云以下高度,它顺势向地面俯瞰的时候,立刻又吓了一大跳,以至于在惊讶和慌乱之中竟停止了拍翅,失去托浮力量的身体立刻旋转着向下栽去。当它意识到这是在坠落而重新拍动翅膀,才又一次避免了空难事故的发生。

  麻胸脯所看到的是怎样一个世界啊!

  地面完全由绿色和金黄色的方格组成,有些地方是冒着炊烟的由土石房屋组成的村落。绿色方格黄色方格与村落之间,或由树木或由河水,或由撑架着长线的高杆,或白灰色带子或黄色带子相隔与相连。绿色方格黄色方格中有人在劳作,村落中有人,有狗、猪、鸡及纯白色的肥鸭、肥鹅在走动。那灰色的带子上,成串的与麻胸脯所见过的猎车相同或更长的四轮、六轮、八个轮子的车辆在往返快速奔跑,两边还有人用双脚踏行的双轮车,黄色带子上则有马拉的车辆在慢慢行走。回望野鸭和雁群在大风停止、尘雾散去后所见到的那座飞机场,实际上是由一条灰色带子所牵、被三面湖水所围的平地。更远处,便是环抱着这由方格组成的平坦的土地、顶上蜿蜒着青灰色长城的群山,山脚下不是一条而是好几条铁路,正有长长的列车在往返奔驰……

  这一切,本来就让麻胸脯难以接受,而在铁路和灰色长带或高杆撑架长线所汇拢的前方,是蓝天下屹立着许多各种盒子样的楼群和冒着黑烟白烟的高烟囱的地方。麻胸脯惊讶的是人和车辆到了那里便都不见了踪影,同时又有不同的人从那里走了出来——这种在整个飞行途中所见到的,比上万个普通村落加在一起还要大的都市吞吐人和各种车辆的现象,真险些使来自人烟稀疏之地的野鸭少女惊得坠落地面呢。

  要不是有雁群和其它野鸭引路,麻胸脯为躲避飞机、人影与车辆噪声,一定会返身逃回那道青灰色长城之外的草原了。它看到其它野鸭和雁都在采取靠右飞行,擦山脚处溜边绕过大都市的做法,就挤在它们的内侧更快地拍动着翅膀。随着双翅拍击,楼群、烟囱、铁路、列车包括环抱着它们的群山,都被野鸭群高达一百公里的飞行时速甩到后面去了……

  随着野鸭和雁群前飞,地面上灰色的带子已减少到只可偶见一两条,车辆也比先前稀疏了。黄色土路所串连的村落规模变小,同时,绿色的田野却越来越宽广——这些村落与前面村落的明显不同是它们大都坐落于高土堆上面。绿色田野上纵横交错着由长堤夹隔着的小河,河水很清,几乎为静止状态,水面两边有宽宽的滩地,长堤与滩地之间也有方块形绿地,如果与长堤外建于高土堆上的村庄联系起来,立刻会想像到雨季的河水不仅会充满河滩而且有漫过长堤淹没堤外土地围困村庄的可能。但是对于空中的飞鸟来说,绿地与河滩无疑是理想的歇息之地。特别是以青草为主要食物的大雁,忍不住纷纷向水面落下,走入河滩绿地中大吃起来。

  受雁的影响,野鸭们自然也就产生了好奇心。它们落在河湾中捉够了小鱼小虾之后,有的也上岸去踏青吃青。但这绿地里长的可不是野草,而是人种下的冬小麦啊!麻胸脯头一次吃入嘴中,立刻觉出一种特有的鲜嫩和芳香之味。它品着、尝着,好不快慰!同时,这位野鸭少女也好像发现了诱惑那么多雁和野鸭不避千难万险赶往这片土地的原因。它和野鸭们虽然也开始扫荡麦地内鲜嫩的麦苗,但终因留恋河水而不肯走得过远。

  有时,雁群在麦苗地中抢食的时候,也会受到人的驱赶——这些人的头发和肤色与极地的爱斯基摩人和草原上的牧人相同,但不是以动物皮毛为衣,与金发碧眼的猎人那笔挺的服装相比显得臃肿和短些,但扎在裤脚和腰际的绳子弥补了这样的不足。他们的动作十分灵巧,他们最最显著的标志该是箍在头上的白毛巾,于是麻胸脯又见识到了种田人。这些人驱赶雁和野鸭的方法其实是很平和的,不过吆喝几声,投几个土块而已。因此,雁群和野鸭稍稍拍翅就从第一道河滩地飞落到前面第二道河滩地。

  这样倒替着向前飞,多是有惊无险。雁群和野鸭打游击似的与种田人周旋着,前进着,它们的感觉是一旦高飞起来就会因视野中遍布人迹而生发出种种恐怖,相反低飞或落在洼地,人迹便会远离以至消失,其感受与身处陨石坑塘和林中沼地并无不同。因此,麻胸脯那颗紧张的心,终于渐渐习惯以至放松了。

  但是很快,麻胸脯就体会到了人口稠密地区枪林弹雨的滋味,并对这箍白毛巾的人有了比以前见到的猎人更深刻的印象。

  这是接踵而来的一眼望不到边的大片苇荡,称其苇荡而不叫苇海,不是因其面积较麻胸脯初见的苇海要小,或是这里芦苇密度比那逊色些,而是水与苇的比例有所不同。那沿河而展开的苇海中只有一条水道,而这里的水道却有许多条,把苇分割为一方又一方苇墩,有的地方还有宽阔的水面,水面间不仅隔有条条苇墩,而且还有一个个岛屿,上面有人类居住的村庄。

  在这样的地方,野鸭为躲避人声以及可能会射向空中的枪弹,自然会选择远离有村庄的岛屿而又靠近苇墩的宽水面,作为降落与停泊的地方。连一贯以人字队形飞行于高空的雁群,也特意降低在离水面只有苇梢的高度做超低空飞行。但是,苇墩苇丛中朵朵白色烟花起处,靠前的雁早一只接一只地栽落,然后才传来刺耳的枪声。后继的雁和水面的野鸭受惊而起,但是片片白色烟花起处,又有更多的雁相继被击落。麻胸脯是在刚刚落水而闻枪声后仓皇拉起,才发现竖在苇墩苇穗中插有雁翅翎毛的冒白烟的枪口,再度细看,又辨出掩蔽于苇丛中箍白毛巾人的头顶,以及更下部刻意用芦苇伪装的比它头番所见的捕鱼船还小的木船。

  哦!以往鸭妈妈所传给麻胸脯的,是在苇丛里躲避枪弹和各种危险,但是,猎人隐蔽在苇丛中打伏击的时候,又该怎样呢?

  头一次遭遇如此自苇墩苇丛中大规模伏击的麻胸脯,除了向高处飞没有其它办法。它只觉得枪弹在身前身后乱飞,但它发现,被击落的大部分是雁而不是野鸭。确切地说,那在枪口上以插雁翅翎羽为荣耀的白毛巾猎人,可能早已经细算过一颗子弹是换一只野鸭还是换一只大于野鸭数倍的雁的得失,所以当第一批野鸭落于近前水面时而没有开枪。那头拨遭伏击的雁,是在枪口几乎抵着腹部的情况下被击中的,所以多见硝烟而不见火药闪光。在这里,正是白毛巾猎人的善算与精明加上准确的枪法,才给了麻胸脯和大多数野鸭逃离出枪林弹雨的机会。它们与残存的雁拼命高飞,才通过了埋伏有白毛巾猎人的苇荡——这苇荡,就是大部分经中国华北地区而南飞的水鸟所必经的白洋淀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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