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崩地裂,死里逃生
半夜,天“破”了,瓢泼大雨下个不停。这陈旧的小木屋四壁通风,房顶却居
然没漏雨。骆叔用手电筒照了照房顶,高兴地说:“嘿,这房顶,有人检修过哩!”
那门巴人和珞巴人也嘟哝了几句。小金多告诉我:“他们在说,这有什么奇怪的,
咱们这地方的规矩,本来就是谁见米包淋雨就盖芭蕉叶,谁见房屋漏了就修好它。”
江水吼得越来越凶。骆叔顶个竹笠似的“草把子”,出去一趟回来说:“旁边
那支流的水不断上涨,水太浑,得注意它。过去,可没见过它这么浑呀!”——他
说的是下午我们钓鱼的那条支流。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我们突然被大地的颤抖声惊醒了。屋外,“呼——呜——”
“哗啦啦——”风声夹着雨声,耀眼的闪电带着轰轰隆隆的雷声,轰鸣的江水挟带
着无数的巨石相互撞击着向前流动的“格里嘎拉”声,山上树木成片折倒和土塌石
崩的阵阵“唿隆隆”声,还有许多不知名的鸟兽惊叫着四处狂奔乱飞的鬼哭狼嚎般
的怪叫声……小木屋像是在茫茫黑夜大海上的暴风骤雨中漂泊的一叶扁舟,随时都
有可能被无边黑暗与排空巨浪所吞没。我们穿好衣服,披好雨衣,人人都感到有一
种莫名的危机感(甚至觉得毛骨惊然)。在大地一片漆黑,山野和峡谷不时被电光
照出狰狞恶相的时刻,我们准备着随时冲出小木屋,奔向任何一条危险最少的活路。
可是,哪里最安全呢?这是一个大峡谷啊!
我们围着火塘,用火的热气驱除身上的阵阵寒气,也驱赶着我们心中的寒意。
骆叔不时出去转一转,用手电筒照照江边。我从门口望见他那微弱的手电光照出的
山形树影隐约轮廓。突然,骆叔从江边冲到门口大声喊道:“快出来!走!快撤!”
喊着,他已冲进屋里,抓起背包,又从墙上取下什么,揣到身上。
我们马上抓起背包跑出小木屋,在大雨中跟着骆叔朝左后方的小山上,深一脚
浅一脚,高一步低一步地向上爬去。在我们的身后,传来江岸边一阵阵震天撼地的
山崩地裂声,骆叔气喘吁吁地边走边说:“江岸边正一段一段地在崩塌哩,很快就
会塌到小木屋的——这里可能成了这次造山运动的应力中心了。”
骆叔的判断没有错,当我们踩着山溪里冰凉透骨的流水,爬到山腰高处一块小
平地时,天边才微微露出一线曙光。我们的牙关不由自主地直打颤颤,无可奈何地
听着大自然撕扯并分裂着山川大地的声音。天渐渐亮了。我们回头下望,只见小木
屋靠江边的那片地方还在一段一段、一块一块地崩塌。崩塌后垮到江中的一丛丛树
木,像一座座漂浮的小岛,很快便随水漂走,沉没了。
“轰隆隆!”——“格哩喀啦——咋咋咋咋!”
在朦胧的曙色晨光中,在蒙蒙的水汽白雾里,我们呆呆地看着江边上的小木屋
随着与岸体分离的泥土石块,像一只船儿一样漂走了,漂远了,不见了。
大自然在转瞬之间便能以它的伟大力量使得陵夷谷易,让山河改变面貌,人却
对此毫无办法。而这只不过是一次局部的小地震而已!相比之下,人,何其渺小,
何其虚弱呀!
我们往回走,行进在丛山峻岭之中,不时回头,遥望那悠悠的远方。喜马拉雅
山的霭霭白云啊,你知道我们在想什么吗?——与天地奋斗,其乐无穷啊!
在山崩地裂的时候,我们从死里逃生了!——大峡弯,我还要来的!
其实,前天下午的大雪崩,已经向我们发出了预报。只是由于我的愚钝,没有
意识到罢了。可能只有骆叔是清醒的:临撤走,他还取下自己家墙上钉的毛主席像
——那是50年代初第一位进大峡弯的解放军送给他家的。
领到工钱后,珞巴人自己回达木去了。
门巴人跟我们一起走山路,到了波密后,才回通麦的。
骆叔呢,在山路上便对我说:“咱们十年为期,在你大学毕业前后,再来一次
‘大峡弯行动’,走穿这个大拐弯,看看它究竟是个啥样儿。这次就算是预习吧,
怎么样?”他停顿了一下说,“那时我不过四十来岁,正有劲儿。”我说:“当然
要来!——记得马克思批评鲍威尔时说过,与其弄那些自己都理不清的思辩哲学,
不如到西藏去探险,弄清楚雅鲁藏布江是怎么从喜马拉雅山里流出来的,更有意义
些[注]。又是一两百年了,我们中国人的大江大河,自己都没弄清楚,这怎么可以
呢!”
“骆叔,哥们儿,到时候可别忘了叫我一声呀——我也有一份呢!使人无比欢
乐的大探险活动,不
能就你们享受啊!”小金多的话使我们笑了起来。“绝不会忘记你的!”说完,我
们便相互击掌,对天盟誓:“第二次大峡弯行动实施之时,一人不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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