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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砂丘”是个尚待开发的森林地带。夏季里,天气闷热得好像随时都会冒火一般。在森林里的草地上,到处都看得到被烈日晒得冒烟的浊水洼。 一天,生长在此地的青年杨,由于在森林里追捕小鸟,跑得太累了,气喘吁吁地向有泉水的方向走去。他知道在这附近只有这个地方才能喝到冰凉、洁净的水。 到了泉水旁边,他弯下身去捧水喝时,发现附近的泥地上有动物的脚印。那些脚印既明显又美丽,杨从来没有见过,不觉兴奋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因为他认出那是野鹿的脚印。 他回去问在这一带开垦的前辈们,前辈们告诉他:“你看错了,这边的山丘已经没有鹿了。” 杨很快把这件事给忘了。直到这年的秋天,大地刚刚飘雪的时候,他才又忆起夏日里在泉水边的泥地上发现的脚印,于是他取下墙上的枪,自言自语地说:“我相信我没有看错,我每天都要到山中寻找,直至捕到一只鹿为止。” 杨是个年约二十、身材高大的青年。虽然还不是出色的猎人,却拥有一双强有力的脚,可以永不疲倦地翻山越岭,而且活力充沛,时时洋溢着不认输的精神。 从那天起,杨不间断地上山寻鹿,在盖满白雪的地面上搜寻了几十公里,却连一点痕迹也没有发现,每天到了夜晚,他都带着失望的心情回到小屋。 虽然如此,他并没有打消捕鹿的念头,仍旧冒着寒冷,天天上山寻找。一天,他朝南面的山涧走了很长的一段距离,终于发现雪地上有动物的脚印向前延伸而去。杨兴奋得胸口直跳,暗想,这脚印虽已模糊,但它确实是鹿所遗留下来的。 起初因为脚印模糊,杨无法判断鹿往哪边跑,直到认出脚印较尖的一端——即脚尖所朝的方向——才确定了方向。 另一方面,他发现前脚与后脚脚印的距离,越到山坡上的时候越窄,在没有雪的沙地上,又露出明显的脚印时,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于是,他顺着脚印,在这片毫无边际、白茫茫的山林间飞奔起来。脚印越来越明显了,杨的热血沸腾,全身国兴奋而发烫,头发也一根根竖了起来。 那一天,他一直在追踪脚印。到了傍晚时分,脚印的方向改变了,朝着杨的家那边走去,最后,竟进入很深、很繁茂的白杨树林里。由于天色已暗,杨再也看不清脚印了,只好暂时停止追踪。他观察一下四周的环境,估计这个地方距离他住的小屋只不过十多公里。果然,一个时辰后他便回到家了。 第二天早晨,杨又来到昨天的地方,想继续追踪。不料,昨天的脚印只有一道,今天却多了好几道新的脚印,而且错综交杂在一起,使杨不知道到底该追哪一道才是。 于是,他就在附近随便走动察看,终于发现其中有两道特别清晰。认定了这个目标后,杨又开始认真地追踪下去。 他全神贯注眼前的痕迹,一心一意地追踪着,没有留意到自己正一步步地走近树林。当他踏入树林时,不禁大吃一惊,因为前面突然跳出两只耳朵很大的灰色动物,它们一直跑到距离他五十米远的土堤上,回头看着杨。 它们侧着身子,双眼凝视着杨。杨被那温柔眼光迷惑住了,好像正接受那温柔眼光的爱抚。 这时,杨已看清楚对方。那不正是几星期来,他日夜所渴望获得的鹿吗?照理说,他那么热衷、不畏艰难地追寻鹿,当然不愿意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是,以前那种想要拥有的心情早已飞到九霄云外了,他的脸上只充满惊讶和赞叹的神情。 杨不自觉地发出了赞美的叹息:“呵!呵!呵!呵!” 站在那边注视他的那两只鹿,回头跑了两三步,到了比较平坦的地方便开始追逐起来,根本无视他的存在。 杨很惊讶地发现,鹿只把蹄轻轻触一触地面,就能跳到两米半的空中去。 他深深被那轻盈可爱的灰色动物给吸引住了,两只鹿也没有显出一点恐慌的样子。杨知道鹿要想逃跑的话,一定会仓皇又迅速,可是它们并没有。两只鹿一次比一次跳得高,姿势又是那么美,身体后半部的白色长毛被风一吹,真像一只没有翅膀的鸟,飞翔在幽静的山谷间。不久,鹿终于离去了,杨一声不响地注视着,丝毫没有举枪射击它们的念头。 直到鹿的影子完全消失了,杨才走近它们刚才互相追逐的地方,起初只发现第一个脚印,却找不到第二个脚印,最后,才吃惊地发觉第二个脚印竟在五米外。 从这里再找另外的脚印,它们相距更远了,有些相距七八米,有些甚至远达十米。 真不可思议呀!鹿并不是在走,而是在跳,并且每次落下时,只用美丽的蹄子轻轻触地而已。 杨喃喃自语地说:“逃得好!逃得妙!今天总算大开眼界,让我看到这么美好的事。这里的人以前必定没有见过这种景象,否则他们一定会告诉我的。” 第二天,杨在心里嘀咕着:“我还要上山寻找鹿的脚印,像狼一样再次追赶它们,和它们斗斗智慧与耐力,看看是它们的速度快,还是我的枪法准。” 啊,多美的景色呀!在这一望无际、绵延起伏的山丘上,散布着湖泊、森林与草原,到处都充满了生命的活力。杨似乎也受到感染,浑身充满了蓬勃的朝气。 “现在才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期,它像黄金般闪烁着辉煌的光芒,照亮了我的人生。” 的确,在往后的岁月里,当杨经历了许多遭遇后,更印证了这一段“黄金时光”是他永远不会忘怀的记忆。 那一整天,杨像狼般迈开大步走着,惊动了不少躲在草丛中的野兔和歇在树林中的鸟儿。杨不管这些,只是专心一意地边走边找鹿留下的脚印。那脚印有如写在雪地上的文字,可以告诉我们许许多多的事情。这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文字,它比珍贵的埃及文字更有趣、更令人兴奋。 不断飘落的雪花,像是故意帮着鹿来对付杨一般,它覆盖了所有可能遗留的痕迹。隔天,杨依然在山林间逡巡,但仍一无所获。 像这样一连过了好几个星期,杨不知道经过多少波浪似的丘陵。他在冰冷的雪地上过夜。有时候,会发现断断续续的脚印,只是机会不多,仅仅像奇迹般的一两次而已。他也看到鹿的影子轻盈地越过山丘,但也只是瞬间就消失了。 传说有人曾在靠近木材工厂的森林里看到公鹿。杨也看过那只公鹿遗留下来的脚印,但从没发现公鹿的踪影。那附近的几条路,杨决定一一仔细地逡巡,准备发现公鹿时,用枪射击它。可是后来,他连举枪瞄准的机会也没有了,因为在连续失败的日子之后,打猎的季节也跟着过去了。 那是一次愉快的失败,杨并非一无所获,因为在那一次巧遇中,留下了无比的乐趣。 过了一年,又到了打猎的季节,杨再度兴起猎鹿的念头,当时,他对公鹿的传说早已着了迷,而且等不及打猎季节来临,就已经准备出发了。 据说有一只巨大的公鹿曾经歇在远远的山风上,人们将它命名为“砂丘公鹿”。看过这只公鹿的人绘声绘影地叙述着它有多大,跑起路来有多神速。而且还说,它有一对像皇冠那么美丽的角,乍看很像用青铜雕刻成的,尖尖的前端还闪着象牙般的光亮。 白雪一瓢,地面将会留下公鹿踏过的痕迹。杨跟几个伙伴一起打猎,他热切的心情无形中也感染了同行的伙伴,大伙儿驾着雪橇来到史布尔斯冈。大家约好傍晚时分在原地集合,然后就各自分散。 史布尔斯冈附近的森林里,有很多野兔和雷鸟,空气中到处飘荡着射击后的火药味,却看不见公鹿留下的痕迹。杨只好悄悄地走出森林,独自向着甘乃迪平原走去,他想,美丽的公鹿也许会在那里出现。 走了大约五公里远的时候,杨看到了公鹿遗留下的脚印。哦,它的体型一定很大,否则怎会留下这么大的脚印!杨心里想着,并立刻猜到那是砂丘公鹿的脚印。他的精神突然兴奋起来,浑身充满了活力,开始像狼一样地追踪了去。 追踪,追踪,不断的追踪。到了傍晚时分,他才想起与伙伴约定集合的事,然而此地距离史布尔斯同已很远了。 杨暗自估计,即使立刻动身,大概也要太阳下山后才能回到史布尔斯冈,届时伙伴们一定离去了,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拘泥于这项约定呢?他又认为,即使没有别人的帮忙,他也能像钢铁和猎狗一样坚强地在雪地里行动。 对杨来说,步行十公里,跟别人走一公里没有两样。他可以整天不停地翻山越岭,回到家后,精力仍然很充沛。他的力量好像永远用不完似的。 这边,伙伴们果然如杨所料,约定的时间一过,便驾着雪橇回去了。归途中,他们多少为杨必须独自一个人跋涉回家感到不安。他们绝对没有想到,在这刮大风。下大雪的山中,杨正享受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喜悦。 四周虽然刮着强烈得像要将人吞噬的风雪,但杨健康的身体里却燃烧着旺盛的火。啊!那天傍晚,甘乃迪平原展现着多壮丽的景象:白色的雪地映着红霞,连那片白杨树林也好像被点燃了似的,闪着红色的光芒。在慢慢暗下来的森林里独自徘徊,是何等的美好呀!不知不觉中黄澄澄的月亮已经爬上树梢,照射在地面上的杨的影子,也越来越浓了。 杨唱歌似的说:“现在才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刻,它像黄金一般闪烁着光芒。” 深夜,当他走回史布尔斯同时,喊了一声:“你们还在吗?” 没有回应,大地一片沉寂。杨再度伸长耳朵听,终于,从甘乃迪平原那边传来微弱的狼嗥,呜呜的声音在空气中激荡着。杨听得出来,这是狼在围捕猎物时相互呼应的叫声。渐渐地,声音越来越清楚,也越来越激昂。 杨模仿它们叫了一声,马上从四周黑暗处传来许多应和声。杨这才意识到:“原来你们所窥伺、追踪的猎物就是我呀。” 他知道,在这么寒冷的天气,想要爬上树去避狼是不可能的,于是索性走到草地中央,在洒满月光的雪地上坐下。他手上拿着又黑又亮的枪,保持高度的警戒心,皮带上那排整齐的子弹,在月光下也闪着森严的光芒。此刻的杨面临生死关头,内心交织着一股前所未有的、不可思议的感受。 狼群的唱和更接近了,那是一种深沉、有节奏的叫声,到了森林边缘,声音突然停止。当时,因为月光照得大地有如白昼般光亮,它们只能躲在森林的暗处,对杨加以监视,静静地等待下手的好时机。 一阵可怕的静寂过后,突然从右边发出小树枝“啪啦”折断的清脆声,接着,从左边传来低低的“呜呜”声,然后一切又恢复静寂。杨可以感觉到,狼群正悄悄地接近,可能躲在树林后面窥视他,于是,他更加凝神贯注,准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开枪射击。然而,他什么也没看到。 狼跟杨都很机警聪慧。因为杨知道,如果自己现在逃走,一定会马上遭到围击而丧生;另一方面,狼也知道,没有稳操胜算的把握,它们不可以轻举妄动。 对峙了好一会,狼群大概意识到杨是不好惹的,经过“商量”后,就纷纷离去了。 杨又静等了二十多分钟,确定狼群已经走远了,才站起身来,慢慢地踏上归途。他边走边想:“唉,现在我才真正体会到,鹿整日提心吊胆、防备敌人随时从后面追上来,它们听到走近的脚步声或枪的‘喀嚓’声时,那感受大概跟我刚刚所经历的一模一样吧!” 在往后的日子里,杨仍每天不间断地出外打猎,对史布尔斯同这一带的地势也摸得更清楚了。只要地上有一点痕迹,不管是多么细微模糊,他都能很快地做出判断,并且毫不放松地追踪下去。 当然,杨在这永不停止的追踪里,有时候也会发现砂丘公鹿的脚印。 一天,大地铺满了很厚的雪,杨穿过高大的枞树林时,沿途听到山雀在歌唱,好像暗示杨:春天就要到了,打猎的季节又近尾声了。 途中,杨遇到了一位樵夫,樵夫对杨说:“昨天夜里,我在森林中看到了两只漂亮的鹿,一只是母鹿,一只是好大好大的公鹿,它的头顶上还戴着像鸟巢一样的大角。” 杨兴奋地想看个究竟,于是就跑到樵夫所说的地方去。果然,地上有好些鹿的脚印,有的很像以前在泉水旁的泥地上见过的,而有的却显得特别大。是的,那一定是砂丘公鹿的脚印。 杨那潜藏了很久的渴望,又被激发起来。于是,他越过重重的森林、山丘,一路跟随公鹿的脚印追下去。 杨以巧妙的方法,不停地追踪公鹿的脚印。终于,他发觉脚印与脚印间相距不远,公鹿似乎没有尽全力跳跃,这是多么难得的好机会啊! 到了下午,脚印更加明显了。杨把一些不需要的东西丢掉,开始沿着野鹿走过的痕迹,像蛇一样,匍匐前进。 杨想:“这两只鹿经过长久的严寒季节之后,现在八成是出来寻找食物了。” 经过一连串追踪后,杨果然在草原和树林的边缘,发现有什么东西在闪动着。 说不定是鸟幄!杨静静地观看着。不久,在灰色的树林中,看到好像粗圆木般的灰色东西,顶端耸着两支粗粗的、树枝般的角。哦!它的耳朵缓慢地动着,接着树枝般的角也动了。杨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那正是砂丘公鹿哩! 多么堂皇而充满生机的姿态啊!杨觉得自己好像看到最尊贵、最高尚的国王。它多像穿着毛皮衣裳、戴着美丽皇冠的国王呀! “这头美丽的公鹿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临头,如果我在此时射杀它,岂不犯下了大罪吗?但是我这几个星期的奔波,不就是为了要猎捕它吗?现在机会来了,怎可轻易放过P”杨内心经过一番挣扎,终于鼓足了勇气,拿起枪开始瞄准。 然而,可恨的枪却不听他使唤,枪口不住地这边、那边地摇晃着,杨的呼吸加快了,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似的无法喘息,到底该不该扣下扳机?他心慌意乱,拿不定主意。 杨暂时把枪放在雪地上,因为他的手不停地颤抖。过了一会儿,他恢复了镇定,才又开始瞄准。在这时候,公鹿用眼睛、耳朵、鼻子不断地向四周看、听、闻,终于,它面朝着杨停了下来。 传说古代有一位国王,在没有携带武器的微行出访途中遭人袭击。国王盯着那拿着刀子的人,从容不迫地说:“你有杀我的勇气吗?” 袭击者看到国王那威严、镇定的神色,不觉胆怯而退。 杨就跟那个袭击者一样,当鹿面对着他时,他竟像看到国王般,不停地发抖……最后,杨心里的兽性战胜了一切,他开枪射击了。 第一枪瞄得太低,子弹落在前面的雪地里。公鹿惊慌地跃起,母鹿也出现了。他再发一枪,照样落空。那两头鹿开始逃跑了。当他准备开第三枪时,它们已经轻快地跃过了丘陵,像风一样消逝了。 杨很快地追了上去,然而,那地方没有积雪,再也无从追踪脚印了。杨气得咬牙切齿,心里十分懊恼。 又走了一公里半,杨发现雪地上多了一个新的鞋印,心里更加不快。那是印第安人的鹿皮鞋印——这种鞋的鞋底和表面是用同一张鹿皮做成,前端圆圆的,很好辨认。鞋印成一直线排列,说明那是古利族猎人留下来的。 杨怀着气愤的心清,跟踪那脚印走去。爬上一道斜坡时,他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印第安人,从坐着的木头上站起来,很亲切地向他挥手。杨从背后跟踪他,却先被他发觉了。杨很不客气地问:“你是谁?”“我是加斯卡。你好!”“你在我的土地上干什么?”加斯卡用很平和的语气回答:“这地方起初是我的。” 杨指着雪地上的痕迹说:“但你所追踪的却是我的鹿。” “山中的鹿谁能捕获,就是谁的。” “我追踪的鹿你最好不要插手,以免惹来麻烦。” “我是不怕的。” 加斯卡这样说罢,就做出像要把土地环抱起来作为己有的姿态,然后很温和地说:“争斗是没有用的。一个好猎人自然可以获得很多鹿。” 这就是他们初次相见的情形。此后,杨有几天跟加斯卡在一起。他虽然没有猎到那只顶着美丽的角的公鹿,却得到比那更好的东西——学到如何当个好猎人的方法。 加斯卡叫杨不要越过丘陵紧追印痕,因为鹿对于追踪它的人很注意,只要看到他越过丘陵,马上会藏匿起来。 加斯卡又教他如何用手碰触印痕,并且闻闻它的味道,如此不但可以知道鹿离此有多远,甚至也可以猜测出鹿的年龄和体格大小。还有,即使你知道鹿在这附近,也不要跟得太紧,以免暴露自己的形迹。又教他如何把手指弄湿,伸到空中辨识风的方向。杨听了他的讲解后,觉得受益很多。 “鹿的鼻子是潮湿的,大概就是这缘故吧!” 他们两人有时一起打猎,有时候分开。 一天,杨独自一人追踪一只鹿的脚印。印痕一直延伸到树林里一处现在叫做加斯卡湖的湖边。 杨蹑着脚,小心翼翼地跟在那些清晰的印痕后面,听到森林里喳喳的声音,又看到树枝在摇动,他马上端好枪,准备一有动静,立即开枪射击。不久,他依稀看到枝叶那边有生物在动,当他瞄准好,要扣下扳机时,突然看到了红色的东西,于是立刻住手。那生物出来了,“它”就是加斯卡。 杨吓得喘着气,说:“加斯卡……差点打到你。” 加斯卡默不作声,只用手指指绑在头上的红色带子,杨明白他的意思,这就是为什么印第安人出外打猎时,头上绑着红色带子的缘故。这事发生后,杨也在自己的头上绑着红色的带子。 有一次,一群雷鸟高高地掠过他们的头上,向着枞树林那边飞去,另外一大群也跟在它们的后面,那情形就像所有的雷鸟都要到森林去集合一样。 加斯卡一直静静地看着,然后对杨说:“雷鸟到茂密的枞树林躲避,今晚一定有大风雪要来。 果然如加斯卡所料,大地吹起了凛冽刺骨的大风雪,猎人们整日守在火堆旁边。第二天,大风雪仍然没有停止的意思,到了第三天,终于稍微平息了,他们两人再度出去打猎。 加斯卡一不小心把枪摔坏了,有一段时间他不发一言,只静静地抽着烟。后来,他突然问:“杨,你有没有到穆斯山打过猎?” “没有。 “那边有好多动物。你真的没去过吗?” 杨摇摇头。 加斯卡眼睛望着东方,继续说:“今天我发现修族人的脚印,这是坏的预兆,这里恐怕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杨知道:加斯卡已经决定到穆斯山去。 加斯卡走了,从此两人不曾再见面。直到现在,惟一能让人记起加斯卡的东西,只有位于喀魅力山地中间寂寞的加斯卡湖。 这之后,杨也搬到东部的乡下去住,他觉得新环境并不如想像中那么如意,因此每天都过着颓丧的生活。就在这时,他得到下面的消息: “喀魅力山附近的鹿比过去更多。在甘乃迪平原和木材工厂之间,偶尔也可看到砂丘公鹿的影子。” 打猎的季节又揭开了诱人的序幕,杨开始了这次“愉快的旅程”。穿上鹿皮做的猎装,杨觉得仿佛长出翅膀般,浑身轻飘飘的。和以往一样,他做了好几次远途打猎,在外过夜,然后再回到小屋。 这期间,他听到一个传闻:有人在向东的一个遥远的湖畔,看到七只又肥又大的公鹿。于是杨和三个同伴一起驾着雪橇,到东边的湖畔察看,不久,真的找到那些印痕,有六个大小不一的脚印,另外一个则显得特别大——这一定是著名的砂丘公鹿的脚印了。看哪!覆盖在地面上的雪,被七个像链子一般衔接着的脚印踩踏得一片狼藉。猎人们看到这种情形,不觉眼睛发亮,开始展开一连串的追踪。 到了太阳快要下山时,脚印变得更加清晰,猎人们不顾杨的激烈反对,也漠视渐暗的天色,执意驾着雪橇继续前进。 他们从遗留的印痕知道,那七只鹿曾从丘陵上转头看,并且以敏锐的眼光发现追赶它们的人,然后它们开始排成一条直线,以一跃八米的方式跑步。猎人们虽未曾看见鹿的踪影,仍继续不断地追赶,直到夜深了,才匆匆忙忙地在雪地上扎营。 第二天早晨,一行人又追赶着脚印,不久就碰到七个由于雪的融化而现出地面的凹痕,那是鹿睡觉时造成的痕迹。脚印变得更加鲜明,杨劝大家下来走路追赶,因为鹿群的脚印进入密林里了。 当他们走进那密林时,听到一只松鸦不停地呱呱叫着,杨立刻察知鹿的所在地,并且做了一个正确而巧妙的“预言”:如果听到松鸦叫,就表示“可以”的信号,我们在这里等待松鸦的暗示,再开始行动也不迟。可是大伙儿不听,莽撞追赶的结果,又被鹿逃走了。 鹿群知道危险临头,所以分成两组:两只走同一个方向,另外五只则往另一个方向逃去。杨留下一个叫达夫的猎人和他一起追赶那两只鹿,其他的人则追赶另外那五只。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因为那两个脚印中的一个显得特别大,那正是杨从两年前便开始窥伺的砂丘公鹿的脚印。 两人不停地追赶。迫近鹿时,他们发现脚印又分为两道,杨叫达夫追捕母鹿,自己以不让鹿有喘息机会的速度,开始追赶著名的砂丘公鹿。不久太阳偏西了,杨追踪到有疏林的广大平地来,这里对他来说是个陌生的地方,为了追赶砂丘公鹿,他已经远离了自己以前打猎的地方。 脚印变鲜明了,可能马上就要接近公鹿了,杨正这么想着时,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枪声,公鹿受了惊吓,开始向前飞奔而去,就像长了翅膀般,一下跑出去了几公里远。 杨从后面追赶过去,不久碰到达夫,原来刚才那阵枪声是达夫向母鹿开了两枪。达夫兴.奋地说:“第二发似乎打中了母鹿。” 走了不到一公里路,他们发现印痕的旁边有血滴。又一段路后印痕变得更深了。 由于风雪的吹袭,脚印很难判断,但是杨立刻明白,现在他们所追踪的脚印并不是那只受伤的母鹿的,而是它的丈夫砂丘公鹿的。 两人又沿着脚印追了一会儿,终于解开了这个谜题:公鹿回来接替母鹿的脚印,使母鹿能够逃命,那是动物在被追赶时所使用的脱身方法。当一只鹿被追急了,另外一只就会接着它的脚印,好像替身一样继续奔跑,来搭救同伴,而那只原先被穷追不舍的鹿,可以跳到旁边隐匿,或往另一个方向逃走。 现在砂丘公鹿表现了动物特性,它用这办法来搭救自己的妻子。猎人们并不觉得沮丧,再度认真地寻找母鹿的脚印。当他们发现滴有血痕的脚印时,就像狼一样地舔了舔舌头。 再走一段路,公鹿知道自己所耍的伎俩已被人拆穿了,就又回到母鹿身边来。到了太阳快要西沉时,他们看到那两只鹿在四百米远的地方,正登上一道斜坡。 母鹿走得很慢,头和耳朵都垂下来了,公鹿则在它的周围团团转,还不停地跑来跑去,那模样很像在紧张地说:“糟糕!这怎么办?怎么办?” 又走了约七八百米,他们终于追上那两只鹿。母鹿已经倒在雪地上,那只大公鹿看到他们逐渐靠近过来,就不停地摇着头上的角,好像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最后才无可奈何地匆匆逃走了。 当他们走近时,母鹿使尽全力,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动弹不得。达夫拔出身上的小刀。这时候杨才恍然大悟,了解到大伙儿身上都带着小刀的原因。 可怜的母鹿抬起明亮的双眼,注视着敌人。它的眼睛里噙满了晶莹的泪水,但连一声呻吟也发不出来。 杨看到这情形,连忙转过身去,用手蒙着脸,不忍再看下去。达夫却无动于衷,拿着刀子向前迈进,做着他想做的事。这时候的杨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知所以,直到达夫喊他,才从矇眬中清醒过来,慢慢地回过身去。砂丘公鹿的妻子已经静静地躺在雪地上了。 两人离开那地方时,周围一片沉寂,看不到其他生物的影子,只有远方的丘陵上,一只大公鹿焦急地榜摸着,还不停地望着这边…… 过了一个小时,他们拖着雪橇再度回到原地,想把母鹿的尸体从血泊中运回,却发现尸体的周围有大的、新的印痕。 这时,只见一道影子越过覆盖着白雪的丘陵,消失在黑暗中…… 那天晚上,杨凝视着帐篷外熊熊的火苗,心清十分沉重。他的心里激烈地进行着人性与兽性的交战。 啊!这叫做打猎吗?花了好几个星期的心血克服了各种艰难,与风雪搏斗,历经了无数次的失败,得到的成功就是这种令人恶心的事——让美丽而又高贵的生物,饱尝无穷的磨难,然后变成悲惨的肉块。 第二天清晨,昨晚的郁闷情绪已经冲淡了。 一行猎人向着回家的路途出发。不到一个小时,杨心里暗自盘算着:要用什么理由让自己留在此地?不久,又发现了砂丘公鹿的新脚印,杨的心又被点燃了。 “我不想回去,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挽留着我,叫我不要回去。我一定要和砂丘公鹿再见一次面。” 其他的猎人因为受不了这种低温,决定回去。杨从雪橇上取下小锅子、毛皮和少量的食物,向大家告别,独自一人继续追踪雪地上的新脚印。 “再见,再见,祝各位平安回家!” 杨目送着逐渐走远的雪橇,一股从未有过的感受涌上心头。以前,即使独自一人在山野中盘桓好几个月,也不觉得寂寞,可是现在不同了,面对着无边无际的雪地,一股无法形容的寂寞充满心头。 以前他常常独自品味这世界的乐趣,现在那些乐趣都到哪里去了呢?杨想高声喊回渐渐远去的友伴,然而基于好强的心理,始终未曾开口,只是默默地忍受着孤独。 雪橇的影子终于消失了,现在即使后悔也来不及了。不久,他的心又好像被锁在了脚印上一般,继续踏上“征途”,他又变成了紧追生物的凶猛野兽,刚才那股浓厚的伤感霎时已化为乌有。 那天,天色已晚,杨仍一直追踪着脚印。脚印有好几次显出杂沓的样子,并且断断续续地进入繁茂的白杨树林。公鹿在那里躺着休息;当然它是迎风而卧,眼睛、耳朵注意着杨接近的方向,鼻子还不时地向前嗅着。杨打旁边绕过,心想这次一定能够一发打中它。 杨一步一步地跟着脚印,不断地往前走。他的心情很紧张,在地上匍匐前行了一段相当长的距离,忽然觉得身后有小树枝折断的声音,察看了许久,才明白原来是公鹿发出的声响。 公鹿在要躺下休息之前,会依着自己原先的脚印,倒退回来,让追的人以为自己仍在前行。杨上了公鹿的当,还以为它在前面,仍继续追赶,事实上它早躺在杨的身后了。它一闻到人的气味,拔腿就跑,等杨发觉受骗时,它已经跑了好几公里远。 杨又追踪着印痕,来到北方的一个陌生地带。这时,既黑又冷的夜晚降临了,杨找到一处可以稍微避风寒的树荫,模仿印第安人的方法,燃起一堆小黄火。那是以前加斯卡教他的:“燃起大的黄火是愚蠢的行为。” 杨想缩身而睡,但不知何故,却像狗一样地翻了几次身。他想,要是脸孔能长出毛该有多好!又想,如果有大而多毛的尾巴,来温暖冻僵的手脚,也很不错。 天上的星星不断地闪烁着,杨觉得自己好像听得到星星闪动的声音。大地笼罩着严寒,似乎连那又厚又重的地面也会被冻得裂开来一般,附近湖上的浮冰不停地崩裂,声音响遍了湖边原野。山丘与山丘间的低洼地带,好像有一股刺骨的冷气流在兜圈子。 半夜里,来了一只郊狼,那狼可能不把杨当人看待,只是“呜呼、呜呼”像狗一样哼着走过去,好像在对杨说:“喂,你终于又回到野生动物的世界来了。” 快到天亮时,气温稍微暖和起来,但又刮起了风雪。公鹿的脚印已经完全消失了,杨由于一味注意脚印,拼命追赶,已经无从判断自己身处何方。他摸索了两三公里,在毫无目标可循的情形下,便决定到伯国河去。伯国河应该是在东南方,但哪边是东南方呢?细碎的雪不停地往下飘,他的眼睛已快张不开了,而受冻的皮肤也疼痛不堪。 近看,雪似烟!远眺,仍然是雾般的雪。杨走进白杨树林,开始挖掘雪地,终于看到麒麟草。这种草都是向北生长,虽然已经枯萎,却还善解人意,亲切地指示着他——那是北边。 确定方向后,杨开始上路。当他一觉得方向可能有问题时,马上就挖掘那种可代替指南针、好像磁石般的麒麟草,以辨别方向。杨终于走到下坡路,伯国河就在眼前。雪已经停了,那一整天,杨又继续找寻鹿的脚印,但一无所获。那晚跟前夜一样寒冷,夜里杨又忍不住想:如果自己身上能长出更多的毛来抵御难耐的冰冻,该有多好! 杨在单独过夜的第一个晚上,脸和脚趾都被冻伤了,伤口像燃烧般疼痛难忍,可是杨依然咬紧牙根,继续前进。他的心底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前进吧!胜利已经在望了。” 第二天,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似的,他向东渡过伯团河,来到一处没有树林的地方。走不到一公里,便看到被昨天的风雪覆盖着、已经模糊了的脚印,就再跟踪下去。不久,杨找到了有六头鹿休息的场所。那地方留有一个特别大的睡觉的痕迹和脚印。杨想:能留下这种印痕的只有那只公鹿。 印痕还很新,而且睡痕也尚未结冰,杨兴奋得心口直跳。 “鹿离这里一定不到两公里。” 可是走了不到一百米,在薄雾笼罩着的丘陵地带,他模模糊糊地看到五头鹿正竖起敏锐的耳朵倾听着。同时,盖满雪的丘陵顶部也站着一头躯体巨大、犄角如树枝般的公鹿。 鹿群很快就发现了他,在他没有来得及开枪前,就全部像风一样地逃走了。那座特别爱护鹿群的丘陵,又把它们从枪的威胁下隐藏了起来。 砂丘公鹿再次集合家属,它们知道敌人还在后面紧追不舍,所以和以往一样,它们又分为两群奔逃,杨所追赶的仍是砂丘公鹿。 他一直追赶到伯团河的洼地——这段路程约两公里,那里有一座很深的树林。冥冥中好像有什么在指示着他:“公鹿正隐藏在这里窥伺动静,它绝不会在此休息的。” 杨也躲了起来,小心地注意着,过了三十分钟,那黑点终于走出白杨树林,登上对面的山峰。等到它越过山顶不见踪影时,杨就横过山谷,蹑着脚迂回地攀爬过山风,来到背风的山坡,找到脚印。但公鹿的表现并不比杨差——当它登上高峰,回头一望,发现杨正横过山谷追过来,便又飞也似的跑掉了。 它明了自己的处境,在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绝对不能轻率,所以又很快地逃往新的地带去。 杨现在开始了解以前常听的打猎秘诀——不论猎物跑得多快,只要猎人具有超人的耐力,终会获得最后的胜利。杨现在仍然精力饱满,而大公鹿每次跳跃的距离变窄了,那正表示它已疲惫了,如果能趁势追击,必有收获。 公鹿时常登上高丘,在盖满雪的银色世界里,寻望敌人的踪影。在跟踪的同时,杨一直疑惑:公鹿找的是什么?怕的又是什么?为什么常常在追着追着时,就会发现脚印突然中断了呢?他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脚印中断了时,杨必须绕回原路,花上很长时间才能找到公鹿的新脚印,然后再继续追赶。可是应该已经疲累了的公鹿,其脚印却显示它的跳跃幅度竟由窄变大了。 夜,慢慢笼罩着大地,杨仍然猜不透这是什么缘故,便停下来扎营,度过了又一个寒冷难当的夜晚。到了第二天清晨,天将亮时,他终于揭开谜底了。 在白天的光线下,杨发现他所追踪的是公鹿以前留下的脚印。费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他回头察看真相,证实了挣扎着逃难的公鹿,是循着自己的旧脚印,往回奔跑了一段时间,然后就跳到旁边去,让毫不知情的杨,继续追着旧脚印前进。 这种伎俩公鹿一共使用了三次。它沿着脚印回到白杨树林之后,就在森林里静静伏卧着。因为追踪脚印的杨,一定要从树林边缘经过,如此,公鹿就可以在杨尚未靠近它之前,闻出杨的气味,听出他的脚步声,并且趁机逃走。 可是杨从公鹿的旧脚印中,仍然隐约看得出新的脚印:那脚印显示出砂丘公鹿已经疲累到了极点。它在猎人毫不放松的追赶下,累得不想进食,甚至整日心惊肉跳,睡眠难安。 最后一场长时间的追捕开始了。逃亡、被追逐的砂丘公鹿和杨,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四周都是沼泽的森林。这儿有三个入口,公鹿从其中的一个进入森林。杨知道公鹿再也不会轻易地走出森林,于是就蹑着脚,迅速地向背风的第二个入口走去,找到一个适当的位置,把自己的上衣和肩带挂在树枝上,又很快地跑到第三条路上守着。 等了一段时间,一点动静也没有。杨于是低声学着松鸦叫。这是森林里发生了危险的警告声,鹿都是靠着它来提高警觉的。过了一会儿,杨看到茂密森林的那边,公鹿摇动着耳朵,好像想登高眺望,寻找敌人的踪影。 杨又低声吹了一下口哨,公鹿不再动了,因为距离太远,又有很多树枝挡着,杨无法下手。公鹿背着敌人,停下脚步,嗅着气味,大约有几秒钟,并且直望着刚刚进来的路,因为敌人曾在这一条路上追逐过它。然而它做梦也没有想到,敌人正在自己要前去的路上守候着。不久,吹来一阵微风,刮得杨吊在树枝上的上衣扑扑响。公鹿走下小山,穿过茂密森林,既不跑,也不发出任何声响,在错综的森林中像鼬鼠一样地走着。 杨在茂密的白杨树林里蹲着,全身的神经好像触了电般紧绷着,并侧耳倾听。突然,杨听到从密林里传出小树枝折断的声音。 杨紧张到了极点,端着枪,慢慢站起身来;只见五米之前也有什么东西站起来,先是如青铜、象牙制成的一对角,接着是王者似的头,再下去是美丽的躯体——杨和砂丘公鹿面对面站着。 砂丘公鹿的生命终于掌握在杨的手中。然而鹿毫不畏怯,兀立不动。它高耸着大耳朵,两眼含着悲愤,目不转睛地望着。杨瞄好的枪又放了下来,因为公鹿一直不动,只静静地看着他。杨那紧张得竖立起来的头发又恢复原状了,咬紧的牙关顿时也松弛下来,原先弯下去准备随时追扑过去的身子,更慢慢地挺起来。“开枪啊,开枪啊,你这傻瓜!现在正是时候,你的辛劳就要获得回报了。” 杨的心里不停地发出这种怂恿的细语,但是,那声音不久即告消失。 他想起了那天晚上,在荒郊野地被狼群包围时的恐怖心情,也忆起另一个夜晚,那块被母鹿的血染红了的雪地。而现在,他更像梦幻一般地,脑海中浮现出母鹿临死前痛苦的神情:它那大而满含悲愤的眼神,似乎不断地在追问着:“我到底做了什么坏事?你为什么要杀害我?” 杨的心情变了,和公鹿的眼光相遇的刹那间——心与心的相对中——想杀死公鹿的念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无法在公鹿的注视下,夺去它的生命,过去对公鹿的非分之想,在这顷刻间也化为乌有。而另一种新的想法——以前就已经在心里萌芽并一点一滴逐渐累积起来的想法,如今兴起完全不同的一种心绪。 杨在心里叫了起来:“啊!你是多么漂亮的动物呀!聪明的人曾说:‘身是心的外表’,那么你的心一定像表现在外的身躯一般,如此美丽,如此灵巧。虽然我们经常处于敌对的关系,但这已成为过眼云烟。现在,我们相对而立,站在宽广宁静的大地上,彼此以生物的身份相对峙,虽然我们无法听懂对方的语言,然而,我们所想的、所感受到的,却都一样。 “过去,我从未像现在这么了解你,难道你也了解我吗?否则,为什么当你知道自己的生命掌握在我的手中时,却丝毫不畏惧? “我曾经听过一个关于鹿的故事:一只被猎狗追逐的鹿,竟向猎人求救,他真的救了鹿一命——你也被我追逐着,现在,你也在向我求救吗? “是的,你真是美丽又聪慧,你竟然知道我不会动你一根毫毛。是的,我们是兄弟,你;是有着美丽的角的弟弟,而我不过比你年长。比你强健罢了。假如我能经常守护着你,你就不会受到伤害了吧! “你走吧!只管放心地越过松林那边的山丘吧!过去我像狼一样地追赶你,以后再不会有类似的情形发生了;过去我把你和你的伙伴视为追捕的目标,以后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我比你年长,而且懂得许多你所不知道的伎俩,然而你却有不可思议的力量,能体会出人所不了解的事情。走吧!再也不必怕我了。 “也许以后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即使再相遇,从你那凝望的眼神中,我那残忍好杀的心理,也会像今天一样,完全消失无踪。但我深知,已经无法再见到你了。可爱的动物,去吧!愿你在你的天地里,永远过着逍遥、快乐的生活。” ------------------ 亦凡公益图书馆扫校(shuku.ne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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