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莫的蛋
作者：李志伟
阿莫是一头很聪明的小母牛，她热爱生活中的一切。
“瞧着吧，”阿莫的父母欣喜地说，“咱们的阿莫准能生个活泼可爱的小牛犊！”
然而阿莫有自己的主意。“人类为什么成为大自然的主宰？因为他们能够不断地突
破旧的传统呀。”阿莫想，“这一回，我不能再走老路啦！”
于是，在一个充满朝气的清晨，阿莫生下了一只足球大的蛋。
不用说，这个消息立刻震惊了世界。
首先赶来的是附近幼儿园的孩子。他们排好队，在阿姨的带领下，手拉着手来到阿
莫的家。他们抚摸着光滑的牛蛋，嘴里发出惊奇的“啧啧”声。
“真棒呀，”一个小男孩说，“如果牛可以生蛋，我就可以飞啦！”
“好漂亮，”一个小女孩说，“如果牛可以生蛋，我就可以变成小仙女啦！”
随后赶来的是世界知名的动物学家。他抱着阿莫的脑袋狠狠地亲了一口，弄得脸上
满是黏糊糊的东西。
“这是我们时代的奇迹！”动物学家举起牛蛋高呼，“它的出现，比‘克隆羊’更
为光辉！”
记者也赶来了，扛着炮筒似的照相机，“这可是你的杰作呀！”
干是阿莫张开厚厚的嘴唇，憨憨地笑了。
咔嚓！阿莫的笑容定格。第二天，阿莫的照片刊登在《世界日报》的头版头条。那
只牛蛋亮闪闪的，真像一枚勋章哩！
阿莫还给主人带来了好处。主人是个三十多岁的光棍，阿莫出名后，一位漂亮的姑
娘就开始绕着主人的房子转。
“我要嫁给你。”姑娘对主人说。
主人差点晕过去，“为……为什么？”主人话都不会说了，“我长得那么丑……”
“相貌并不重要。”
“那我……也没钱……”
“贫穷并不可耻，”姑娘坚决地说，“我就喜欢你冲破传统束缚的勇气！”
主人纳闷：冲破传统束缚的……好像是阿莫呀，我怎么……不过主人很聪明，他马
上打断这个念头，迅速地与姑娘结婚了。从此，主人对阿莫充满了感激之情，他用鲸鱼
奶给阿莫洗澡，用灵芝草喂阿莫进食。
“吃吧阿莫，”主人说，“这是你应该得到的。”
阿莫感到一阵眩晕。
“啊，这就是幸福吗？”她说，“我只做了一点小的改动，你瞧，幸福就如此轻易
地得来了！”
如果不是那只猪，阿莫会幸福一辈子。
与阿莫的热闹相比，罗罗这边就异常冷清了。
罗罗是主人养的一头猪。本来，罗罗的生活也挺好。有阳光的时候，罗罗在烂泥坑
里泡一个下午，然后一摇一摆地回到猪圈。这时，主人就会拿水管子往罗罗身上冲水，
还用刷子沙沙地给它搓刷。这是罗罗最幸福的时刻，它总要哼哼唧唧地享受一番。
自从阿莫生了个牛蛋，情况全变了。主人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阿莫身上，连给罗罗喂
食都忘了，罗罗只好自己跑出去啃苦涩的草皮；傍晚，罗罗滚了一身烂泥回来，主人也
不给它洗澡了。罗罗身上那个痒呀，只好自己往墙上嚓嚓地蹭。可是每到这时，主人却
怒气冲冲地出来了。
“安静点！”主人踢着木栏说，“别打扰阿莫！”
罗罗真不服气，你阿莫不就生了个蛋吗？人家老母鸡芦花一天一个，也没你娇贵呀！
哼，有什么了不起，我也生一个给你看！
罗罗卧在圈里，憋红了脸生蛋。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罗罗什么也没生出来，却放
了一个臭屁，熏得地洞里的小耗子直咳嗽。
可是罗罗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趁主人带阿莫去城里拍电视，罗罗跑进主人的卧室，
拿起了电话。
“喂，是114查询台吗？”罗罗问。
“是的，请讲。”
“大老虎的电话号码是多少？”
“大……你说什么？大老虎？”
“是的，大老虎。到底有没有啊？”
“让我查查……”电话那边响起咔啦、咔啦的敲键盘声。一会儿，响起一个声音：
“请记录，大老虎的电话号码是：‘139爸爸我要吃肉’，转‘不新鲜不要’。”
罗罗照这个号码拨了，“喂，是大老虎吗？”
“是我，”那边传来粗哑的声音，“有话快说，我还在看动画片呢！”
“大老虎先生，我是……我是小胖猪罗罗呀，”罗罗的声音有些发抖，“我想求您
一件事……”
“办事可以，但是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我满足你！”罗罗赶紧说。
“爽快！什么事？”
“我要你到《世界日报》社去，让他们写一个新闻，说阿莫生蛋是假的。”
“没问题，你就等着看报吧！”
挂下电话，罗罗高兴极了，跑到烂泥坑里，畅快地打了个滚。《四》
老虎先生穿上西服，戴上墨镜，来到《世界日报》社的大前。
“喂，干什么的？”保安挡住老虎的去路。他警惕地盯着老虎西服上的斑斑血迹。
老虎先生摘下墨镜。保安尿裤子了。但即使是在这种关键时刻，他也没有忘记自己
的职责。
“你的……证，证，证件……”
老虎先生认为跟这种人说话是浪费时间，它一摆尾巴，呼的一声，保安就腾空飞起。
之后，保安穿越大气，直往宇宙深处去了。
老虎先生把墨镜一扔，大摇大摆地走进大厅。在走廊里，老虎先生与一位金发女郎
擦肩而过。一秒钟之后，尖叫声响彻云霄。
老虎先生找到挂着“主编室”小牌的房间，走进去拍拍主编的肩膀。
“谁？”主编甩甩肩。他皱着眉回头，立刻把眼睛瞪得牛蛋那般大，“你……
我……”主编的头顶冒起青烟。
“别紧张，”老虎先生温文尔雅，“我只有一个要求：明天的报纸上，我想看到这
样的新闻：阿莫生蛋是假的。”
“可是，这都是真的呀，”主编说，“有不少人亲眼目睹……”
老虎先生冲主编笑笑，然后亮出锋利的牙齿，咬断了钢筋防盗门。
主编以自己的秃顶起誓，今天就让消息见报。《五》
《世界日报》一出版，全球大哗。啊，原来“牛蛋事件”是一个超级骗局呀！人们
愤怒极了，他们扔石头砸碎了阿莫主人的玻璃，他们在主人的大门上贴纸，上面写着两
个血红的大字：骗子！他们还在主人的必经之路挖一个大坑，里面灌满大粪。主人一走
来，轰隆一下就掉进粪便的深渊。
“活该！”人们说，“谁叫你欺骗我们的感情！”
“还有金钱！”长途旅行来的人补充。
“还有……咳咳，还有青春！”老头老太太说。
最后，连那位勇敢的姑娘也没有坚持住。
“我不能跟一个骗子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姑娘咬碎了玉牙，“那将是我的耻辱！”
姑娘与主人离了婚，并将主人几十年的积蓄全部卷走。主人气愤已极，拿着棍子冲
进牛棚。
啪！主人揍阿莫，“谁叫你生牛蛋的？！”
啪！“谁叫你骗人的？！”
啪！“谁叫我命苦，呜……”
主人抱着满身伤痕的阿莫痛哭。然而主人是不可能原谅一个动物的，他将阿莫送到
了面粉磨坊。
“让它推磨吧，”主人狠狠心说，“累死它活该！”
“推磨？这可是驴子干的活呀，”磨坊主说，“况且它刚生过孩子，身体虚着呢。”
“白送你个劳力还不要？你不要我可送给别人了。”
“哎别，”磨坊主给阿莫上套，“我保证亏待不了它！”
主人出了磨坊，阳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主人想最后看看阿莫，可他跺了跺脚，硬是
头也不回地走了。《六》
然而送走阿莫，日子并没有因此太平。主人回家没几分钟，接到一个电话。
“喂，老猪哇，我是山上的大老虎！”
“老朱？大老虎？”主人纳闷，“我不是老朱，我是老马。”
“噢，原来是老猪的主人。让你家的罗罗来接电话。”
主人更加感到不可思议，不过他还是把罗罗牵进了卧室。
“喂，我是小胖猪罗罗。”罗罗边打电话，边用眼睛的余光瞟主人。哈，现在你知
道我罗罗行了吧？连大老虎都给我打电话，我比阿莫强多啦。
“我说罗罗，事情办成，你该报答我了。”
“行啊，”罗罗说，“你想吃土豆泥，还是烂苹果核？”
“呸呸，老子想吃肉！”老虎先生气哼哼地说，“我要吃嫩鸡肥羊，我要吃你的主
人，我还要吃你！”
啊？！罗罗和主人都愣住了。嫩鸡肥羊们也愣住了——老虎的声音特别响，早就通
过话筒，传遍了整个楼房！
“快逃呀！”肥羊们嚷道。
“快逃呀！”母鸡们也说，“我要带上口红、香水、长筒袜……”
罗罗什么也不说，它迈开四条短腿，呼噜呼噜地往外蹿。院子里已经乱作一团啦！
母鸡在公鸡的带领下拼命地兜圈子，山羊们咩咩叫着，竞相踩着别人的脑袋往外爬。过
不多时，主人也提着一根棍子，神色慌张地出来了。
“跑下山去！”公鸡尖叫着。
“蹚过河去！”山羊跳跃着。
“转圈呀，跳舞呀！”母鸡们嚷嚷。
“冲锋，冲锋！”罗罗大声呼喊。
“听我的，听我的！”主人大声呼喊，“嘿，小心那棵树！”
就在他们焦头烂额的时候，院子里的牛蛋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荡。膨的一声巨响，
牛蛋爆炸了。蛋屑飞过，平地里站起来一头健壮的小牛犊。
“哞——！”小牛犊仰头大叫。
所有的目击者都愣住了，他们像雕像一样立在那里。
“牛蛋，牛蛋，”主人嘴里嗫嚅着，“这是真的！”
这时，老虎先生旋风一样冲下山。
“一二三四五，跑来大老虎，”它说，“老虎不吃菜，专吃鸡屁股！”
母鸡们捂着屁股哭了。
这时，小牛犊蹦到老虎跟前，“大老虎，他们的屁股不干净，你吃我吧。”
大老虎歪着脑袋打量小牛犊，“你有牛皮癣吗？”它问。
小牛犊挺起胸脯：“没有！”
是的，刚出生的小牛犊怎么会有牛皮癣呢？大老虎放心了，它张开大嘴，对准小牛
犊的细腿一咬——咔嘣！大老虎的牙齿被崩掉啦！
“哎哟，哎哟！”大老虎捂着漏风的嘴说，“里格欧舍么饿么义（你的肉怎么这么
硬）？”
“没办法，天生的呀，”小牛犊说，“对不起，把你的牙齿崩坏了。”
“摸嘎嘿（没关系），”大老虎说，“额劳夫劳里（我饶不了你）！”
大老虎身体一转，尾巴一剪——当啷！大老虎的尾巴在小牛犊的身上碰断啦！
“对不起，又把你的尾巴弄断了。”小牛犊说。
大老虎可真伤心，它捡起断尾巴，一个劲抹眼泪。
“好嘛，”大老虎说，“叹颚夫料里格咪（看我不要你的命）！”
大老虎一挫身，呜的一下扑到小牛犊背上。它挥起利爪，使劲一抓——嚓！小牛犊
的背上冒出了火星！
“哎哟，哈哈哈！”小牛犊大笑，“你挠我痒痒干什么呀！”
小牛犊一撂蹶子，嗡的一下，就把大老虎甩到九霄云外去了。
“对不起，大老虎先生，”小牛犊说，“祝你旅途愉快！”
哇，原来小牛犊是一头神牛！牛蛋孵出来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我们冤枉了阿莫，”主人叫起来，“我要去找阿莫！”
“对，找阿莫去，”大家跟着嚷起来，“噢，可怜的阿莫！”《七》
大家来到磨坊，阿莫正在一声不吭地推磨。
“阿莫，你真伟大！”母鸡们含情脉脉。
“阿莫，我冤枉了你！”主人悔恨地说，“你再生一个牛蛋吧，我叫电视台的人来，
当场给你录像！”
“是呀阿莫，生个牛蛋吧，”罗罗也说，“要是大老虎搬来救兵，一个小牛犊可顶
不住，罗罗好怕！”
“再生个牛蛋吧，阿莫！”大家异口同声。
这时，阿莫停下了脚步。她回过头，大家看见。阿莫的眼睛里早已没有了原先的神
采，她的眼睛是两口干枯的井。
“你们饶了我吧。”阿莫说。
大家愣了。
阿莫继续推磨。嘎吱，嘎吱。大家看见阿莫的眼眶里滚出了泪珠。这泪珠砸在地上，
啪嗒一声响。
怪了，这声音并不大，可怎么震得大家的心尖尖上都颤颤地疼呢？
（原载上海《少年文艺》1999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