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岁的小鹿
第二十九章 踏坏了烟苗
二月,贝尼因为风湿病走路一度变得严重地一破一拐。那病已纠缠了他好几年,每
逢潮湿或寒冷的天气就要发作。他常常大意地暴露着身体,去做他想做的任何事情,或
是他认为必需做的事情,既不管气候怎样,又不顾惜自己身体。巴克斯特妈妈说,眼下
对他来说,是卧床休息的最好时候。但他却恐怕因此而耽误了春季播种,感到非常不安。
“那么让裘弟来干好了。”她不耐烦地说。
“他除了跟着我做些琐事以外,从来没有于过什么活。一对一个孩子来说,象这一
类的活是干不好的,是会出许多岔子的。”
“说得很对。但这是谁的过错,使他现在还不懂得多少事情?你把他惯得太久了。
当你快十三岁时,你不是已经象大人一样的耕地了吗?”
“不错,这正是我不要他干活的原因。等他长成了,有了足够的力气再说。”
“你这软心肠的老好人,”她嘀咕道。“耕地从来不会伤人的。”
她捣碎了商陆根,煮沸后给他制成敷药,又用刺槐、商陆根和钾盐给他熬成滋补剂。
他感激地接受了她的护理,但是病情仍旧不见好转。他又重新去用他那豹油,耐心地用
它来揉擦膝盖,每次一探擦就是一个钟头,还说豹油比其它药物都来得有效。
在他爸爸卧病闲居的这段时间里,裘弟只干些轻便的杂活,供足木柴。他有着一种
刺激,使他抓紧做自己的工作,因为当工作一完成,他就有空和小旗一起去游逛了。贝
尼甚至还允许他把那支后膛枪随身带着。虽然没有他爸爸和他作伴,他对自己能够单独
出猎,还是感到很高兴。他和小旗能够自由自在地在一起了。他们最喜欢到四穴去。有
一天,当他带着小旗上凹穴去取饮水时,他们在那儿跌跌撞撞地做起游戏来。这是一个
疯狂追逐的游戏,他们沿着那巨大绿碗的陡峭斜坡上下奔跑。小旗是不败的,因为裘弟
从底下爬到坡顶一次,它已经在一边上下五、六次了。它发觉裘弟捉不住它,就戏弄裘
弟,一会儿使他疲于奔命,一会儿又讨好他,使他悦意,故意让他捉住。
二月中旬,一个温暖而晴朗的日子,裘弟从凹穴底朝上望去,只见在穴岸顶上映出
了小旗黑色的侧影。这真是惊人的一刹那,裘弟觉得那好象是另外一只鹿。小旗已长得
这么大了!他从来没有发现小旗长得这么快。许多打死作肉食的幼小的一岁小鹿还没有
它大哩。他兴奋地回家去告诉贝尼。虽然天气暖和,贝尼却披着棉被,坐在厨房的炉火
旁。
裘弟喊道:“爸,你说小旗快要成为一只一岁的小鹿了吗?”
贝尼滑稽地看着他。
“我最近也暗自考虑过这个问题。再给它一个多月的时间,我就说它是一只一岁的
小鹿了。”
“那时它会有什么不同?”
“啊,它将在树林里逗留得更久。它会长得相当大。它将处在两个时期之间,就象
一个站在州界线上的人一样。它即将离开一个地方,进入另一个地方。在它的后面是小
鹿,在它的前面就是公鹿。”
裘弟茫然地凝视着。
“它将会长角吗?”
“七月以前,它大概不会长角的。现在正是公鹿换角的时候。整个春季,它们将用
头到处碰撞。然后经过夏季,那还未分权的鹿角就长了出来,到它们发情的季节,角就
长齐了。”
裘弟仔细地考察小旗的头部。他摸到了它额上那坚硬的边棱。巴克斯特妈妈手里拿
着一个盘子从旁边经过。
“嗨,妈,小旗很快就要成为一只一岁的小鹿了。它不漂亮吗,妈,长着小小的鹿
角?它的两只角不漂亮吗?”
“即使它头上戴着皇冠,身上长着天使的翅膀,我也不觉得它漂亮哩。”
他跟过去讨好她。当她坐下来拣着盘中的干扁豆时,他用自己的鼻子触磨着她脸颊
上的汗毛。他喜欢这种毛茸茸的感觉。
“妈,你闻起来就象有一股烤猪耳的味道。一股晒在太阳下面的烤猪耳味道。”
“唉呀,走开。我刚刚揉好做玉米面包的面。”
“不是那味道。听我说,妈,你一点也不关心小旗到底有没有长角,是吗?”
“它长了角,更要乱顶乱撞,更要烦人了。”
他不能坚持己见。充其量说吧,小旗确实越来越给他丢脸。它学会了怎样挣脱脖子
上的束缚。当束缚太紧,使它挣脱不了时,它就使出小牛常用的抵抗束缚的诡计来,身
子使劲往外挣扎,直到眼珠突出,呼吸窒息。为了挽救它那刚愎任性的生命,裘弟只好
将它释放。然后当它自由了,它就到处闯祸。棚屋里,没有东西能够控制住它,它会将
那些阻碍它的东西统统夷为平地。它又野义莽撞,因此只有裘弟在一旁寸步不离地看顾
着它时,才准它进屋子。可是那关闭着的门,似乎使它鬼迷心窍般地想进去。假如门没
有闩,它就用头撞开它。只要巴克斯特妈妈一转身,它就会看准机会溜进去惹出一些麻
烦。
她将一大盘剥好的干扁豆往桌上一放,走到炉灶边去。裘弟到他的房间里去找一块
生皮。他忽然听得一阵乱响,接着是巴克斯特妈妈在大发雷霆。原来是小旗跳到桌子上
吃了一口扁豆,将盘子打翻了。扁豆撒得厨房里到处都是。裘弟慌忙跑来。他妈妈推开
门,用扫帚将小旗打了出去。它似乎对那喧嚷很感兴趣。它向上踢着两只后蹄,轻轻地
颤动着它那白色的小旗似的尾巴,摇晃着它的脑袋,好象用想象中的角在作威胁恫吓的
攻击,然后跃过了围栅,疾驰到树林中去。
裘弟说:“妈,这是我的过失。我不应该离开它。它饿了,妈,这可怜的家伙,早
上没有吃饱。你打我吧,妈,不要打它。”
“我要把你们两个都狠狠揍一顿。现在,你给我弯下腰去,把每一颗豆子都捡起来
洗干净。”
他很乐意这样做。他从桌子底下爬到合柜背后,又钻入水架下面,爬遍了厨房的每
一个角落,把每颗扁豆都找了回来。他把豆子仔仔细细地洗干净,又到凹穴把他额外用
去的水挑回来补还,而且比原来还要多一些。现在他感到心安理得了。
“现在你看,妈,”他说。“这不就没事了嘛。以后小旗手的每一件坏事,你都找
我算帐好了。我会处理的。”
小旗直到日落后才回来。裘弟在屋外喂了它,等到他爸爸妈妈一上床,就把它偷偷
带进自己房内。但小旗已失去了它幼鹿时代的耐心。它已不愿再长时间地睡下去,在夜
里越来越不安分了。巴克斯特妈妈曾抱怨,她好几次在晚上听见它不是在裘弟房中,就
是在前面的房里轻快地走动。虽然裘弟为此捏造了一个似是而非的老鼠上房的故事,但
他妈妈还是将信将疑。这天夜里,也许小旗下午已在林子里睡了一觉,它竟离开它的苔
藓地铺,撞开了裘弟卧室不牢固的门,在整个屋子里游荡起来。裘弟被他妈妈一声刺耳
的尖叫所惊醒,原来小旗竟用它湿漉漉的鼻子去碰她的脸,把她从酣睡中惊醒。趁她还
没有给小旗一顿结结实实的教训,裘弟偷偷地把它从前门放了出去。
“现在这事情该收场了,”她怒叫道。“这畜生弄得我日夜不安。以后不许它再进
这屋子,不管什么时候,永远不许它再进来。”
贝尼本来是避开这场纠纷的,现在他也在床上说话了。
“你妈是对的,孩子。它养在屋里已经显得太大,太不安宁了。”
裘弟回到床上,躺在那儿睡不着觉。他很想知道,小旗是不是会在外面受冷。他想,
他妈抗议那干净柔软的鼻子碰碰她的脸。是毫无道理的。他自己巴不得去触摩那柔嫩的
鼻子哩,那是百触不厌的。她简直是一个卑鄙无情的女人,一点也不管人家寂寞不寂寞。
他的怨恨使他平静了些,他把他的枕头当作小旗,紧紧地抱着入睡了。那小鹿在外面喷
着鼻息,踏着蹄子,围着屋子整整转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贝尼感到好多了。他穿好衣服,拄着拐棍,一拐一拐地到垦地中去巡
视。他转了好几个圈子。他转回到屋子后面,脸色很阴沉。他把裘弟喊了过来。原来小
旗在种好的烟草茵床上,已经前前后后地践踏过了。那幼苗几乎就要出来,却给它毁了
差不多一半。剩下的苗,虽然还够供贝尼种植日常自用的烟草,但他本来计划向伏留西
亚镇的店主鲍尔斯换钱的烟草却完蛋了。
“我想小旗决不是恶意地糟蹋它,”他说。“它只不过觉得在上面跑来跑去好玩罢
了。现在你把所有的苗床内外都插上小棍,使它不再去糟蹋其余的烟苗。我想我早就应
该这样做,但我从来没有想到它会在这个特别的地方蹦跳玩耍。”
贝尼的和蔼态度和强有力的理由,使裘弟沮丧了,而这是他妈妈发怒所做不到的事。
他闷闷不乐地转身去做他爸爸吩咐的工作。
贝尼说:“这仅仅是偶然的事,我们都不要和你妈说。在这倒霉的时期,给她知道
了才糟呢。”
裘弟一边做事,一边费尽心机地琢磨着使小旗不间祸的办法。他认为它大多数的恶
作剧,仅仅是因为聪明,但是毁坏了苗床,却是严重的。他确信,象这一类的事,以后
永远不会再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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