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明玖
                               野兽的医院
    一进动物园大门，沿着两旁种着白杨树的马路向西走不远，有一个小湖。在小
湖的东边，有一排蓝色的房子，这就是野兽的医院，——平常我们都叫它野兽医院。
    野兽的医院的病房和普通医院不同，这里没有一张张铺着雪白的床单的病床，
而是摆着一个一个大小不同的铁笼子。铁丝做的小号笼子是给小狐狸、海狸鼠这些
小动物住的，粗铁条做的大号笼子，是给狼、狮子、熊这些猛兽住的。还有一些极
少数脾气好的动物，像小野苹、鸵鸟，它们可以在病房里自由行动，只要在地板上
为它们铺个柔软的草铺就行了。
    野兽医院的病房构造也和普通病房不同，这里的窗户都开得比较高，窗户上不
但加着一层铁栏杆，外面还有一层粗铁丝网。住小动物的，铁栏杆比较细些；住大
猛兽的，铁栏杆就得粗些。因为住在这里的病号都是不讲道理的野兽呀！
    不过讲到设备，野兽医院和其他现代化的医院没有什么两样。这里有西药房，
有中药房，有治疗室、解剖室、化验室，还有透视室。不管是什么动物，不管它们
得了什么病，都可以到这里来医治。
    猴子和孔雀，是饲养员抱着来的。山羊，是被饲养员揪着特角拉来的。还有一
些比较凶猛的野兽，是被关在笼子里用车子运来的。只有聪明的猩猩，饲养员可以
搀着它的“手”，像搀着一个孩子似的，用两只脚走到兽医院来。遇到一些特殊的
情况，病号不能到兽医院来，那么，大夫就得去出诊。
    这个野兽医院是解放以后才建立起来的。动物园的“居民”——所有的野兽野
禽，都是这个医院的服务对象。
                             给“小鬼”治病
    我就在野兽医院工作。
    那天早上我去上班，刚走进医院，就看见猴楼的饲养员抱着小鬼在治疗室里等
着看病。
    我摸摸小鬼的头，它睁开眼睛看看我，又把头低下来，一点也不调皮了。
    我问：“怎么啦？
    饲养员回答说：“今天不吃东西了，也不爱玩，还拉稀。肚子一缩一缩的，可
能是肚子痛。昨天是星期天，游园的小朋友多，他们一定又给小鬼吃了许多零食。
    我开始给小鬼看病，先给它试体温。小鬼是一个不懂事的病号，如果把体温表
放在它的嘴里，准会被它一口咬碎的。
                             海鸥坐“禁闭”
    海鸥犯了一个错误，饲养员罚它坐“禁闭”，后来才知道这个处分太重了。
    宽广的水禽湖里，住着各种各样的水鸟，它们组成了一个和睦的大家庭。雪白
的北京鸭一群群地游来游去，“呱呱呱”地叫着，就数它们吵得欢。大嘴巴的鹈鹕
常常四五只图成一个圈子，把鱼赶到一块儿，再张开网一般的大嘴捕鱼吃。鸳鸯长
得最漂亮，它们总是成双成对的，默默地靠在一起，游来游去。白鹭披着一身雪白
的羽毛，头上还翘着一绺白毛，好像一根美丽的飘带。它的腿很长，站在水里还露
出大半截来。丹顶鹤有一个红冠子，远远看去，好像头顶上搭着胭脂。它的腿也很
长，常常用一只腿站在水边上，显得非常悠闲。
    这些水鸟都在水禽湖里自由自在地生活着，谁也不侵犯谁。可是后来住进来一
只海鸥，水禽湖里的生活就不平静了。
    海鸥是一种生活在海洋上的勇敢的鸟类，它长着一只带钩的嘴，很会叼鱼；长
着一双带蹼的脚，很会游泳；它还长着两只很长很有力的翅膀，能在辽阔的海洋上
迎着暴风雨飞翔。
    这只海鸥住到水禽湖里以后，大概是过不惯安静的生活，就常常去追逐一群刚
刚孵出来的小黄鸭。
    小黄鸭吓坏了，一边“呷呷呷”地直叫，一边张开小翅膀，摇摆着身子逃跑。
可是它们哪能赶上海鸥跑得快呢，海鸥很快就追上了它们。海鸥对着一只小黄鸭啄
了一下，意思好像是说：“跑什么，我跟你们逗着玩呢。”
    这一啄可不轻，痛得小黄鸭躺在地上打起滚来。
    海鸥又啄了几下，就把小黄鸭啄死了。
    就这样，海鸥一连啄死了两只小黄鸭。
    饲养员生气了，他想：怎么才能使海鸥明白这是一个严重的错误呢？他决定把
它捉起来，给它坐“禁闭”的处分。
    没想到海鸥住在“禁闭室”里，一天天地消瘦下去，不久就死了。
    这下子，饲养员心里又后悔了。他拿着死去的海鸥，伤心地对我说：“你看，
这只海鸥，一连啄死了两只小黄鸭，我把它关起来，也没少给它鱼吃，没想到它竟
气死了。”
    我说：“真的吗？这只海鸥的脾气可真不小呀！好，让我们来检查一下，它到
底是怎么死的吧！”
    我穿好工作服，把海鸥拿进解剖室里去，放在解剖台上，用刀和剪子打开它的
胸膛和腹部，仔细地观察它的内脏。在海鸥的气囊和肺里，我看到许多灰绿色的东
西，好像长在馒头上的霉。
    饲养员指着气囊问我：“这是什么？”
    我说：“这是气囊，是只有鸟类才有的器官。它长在气管和肺部之间，里面有
许多空气。这样可以使鸟类的身体轻一些，好在天空中飞翔。”
    我把气囊里灰绿色的东西取一点下来，放在显微镜下面看，只见它们就像一堆
丛生的绿草。我知道，这就是喜欢生长在阴暗潮湿的地方的熏烟色霉菌。
    我问：“关海鸥的屋子里，能照进太阳光去吗？地面上潮湿不潮湿？”
    饲养员回答说：“照不进去阳光，地面很潮湿。”
    “这就对了。”我说，“不应该把海鸥关到这样的屋子里去，因为在潮湿的地
上，生长着许多霉菌，海鸥又喜欢在地上啄东西吃，这样，霉菌的抱子就带进它的
嘴里，经过气管，跑到气囊和肺里去了。海鸥没有活动的机会，身体的抵抗力比较
差，霉菌就在气囊和肺里繁殖起来啦！霉菌越繁殖越多，海鸥也就越来越瘦，时间
长了就死了。这是一种慢性病，叫‘曲菌病’。人也会得的。”
    饲养员听说是由霉菌引起的，害伯地问：“夏天，吃剩下的馒头有的发霉了，
我只用手擦了擦就吃了，这不会得什么‘曲菌病’吧？”
    我说：“食物长了霉，说明它已经不新鲜了，上面一定还长了细菌，不蒸煮一
下就吃，当然不卫生。不过单拿霉菌来说，霉菌有许多种，一般吃到肚子里去，经
过胃酸的消化，都不致于生病。有些霉菌，还有治病的作用，像现在常用的青霉素、
金霉素、链霉素、土霉素等？药，都是从霉菌里面提炼出来的。可是如果让致病的
霉菌的抱子进一人了肺里，繁殖起来，人就会得曲菌病。这种情况是比较少见的。”
                             狮子妈妈生宝宝
    动物园的狮虎山里，有好几个狮子和老虎的家庭。就拿狮子说吧，有一个叫大
联的狮子妈妈有三个可爱的孩子，它们和睦地生活在一起。
    人家都说狮子是很凶猛的野兽，狮子妈妈对它的孩子可非常慈爱。你看，它一
会儿舔舔这个孩子身上的毛，一会儿又用嘴轻轻地叼着另一个孩子，轻快地走来走
去。要不，它就安静地躺在那里，半闭着眼睛，让三个孩子偎在怀里吃奶。这个时
候，它的模样儿真像一只温柔的大家描。
    三只小狮子全都长得很健康。它们的身上都长着一个一个暗黑色的斑点，有点
像一只只小小的豹子。它们都很调皮，常常对着妈妈哇哇地叫，好像撒娇似的。
    游人们都很喜欢这些小狮子。我们动物园的工作人员，当然更疼爱这些小狮子。
要知道，像狮子、老虎这样的猛兽，要使它们能够在动物园里生孩子，可真不是一
件容易的事呀！
    那还是1954年的事情呢。母狮子伊克要做妈妈了。我们都非常高兴。饲养员早
就给它准备了产房，还特别给它增加了营养，除了给它吃肉，还给它吃鸡蛋，喝牛
奶，吃肝，另外又增加了一些维生素、针片等药物，希望狮子妈妈生出来的小宝宝，
能长得又肥又胖。
    伊克妈妈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算算日子，从怀孕到现在已经一百天了，快
要生产啦。我们每天都去看它，想帮助它照料照料刚生出来的小宝宝。
    这一天，饲养员来对我们说：“伊克妈妈今天下午没有吃肉，老是在屋子里走
来走去的，不像平常那么安静。
    我们想，别是伊克妈妈要生产了吧？就通知饲养员赶快把伊克妈妈住的房子，
用东西遮拦起来，不让游人参观。再把狮虎山里其他的狮子和老虎，都放到屋子外
面去，在围着围墙的运动场里活动，让伊克妈妈可以在一个安静的环境里生产。
    我们几个兽医大夫，高兴地躲在伊克妈妈隔壁的房间里，等待它的小宝宝诞生。
等呀，等呀，一直等到晚上10点多钟，还没有一点消息。伊克妈妈吃了肉，回到窝
里睡觉去啦。
    我说：“伊克妈妈真会跟我们开玩笑，今天大概不会生产了。”于是，大家决
定留下一个同志在这里值班，别人就都回去睡觉了。
    过了两天，看样子伊克妈妈真的要生产了。可是又等了两天，它的小宝宝还没
有生下来。伊克妈妈的精神变得很不好，样子很疲倦。我们几个大夫商量说，狮子
怀孕的日期大约是103天，现在已经过了两天啦，看样子，伊克妈妈这一回是难产，
她的小宝宝大概生不下来了，应该由大夫来帮助它生产。
    可是，我们有些年轻的大夫，都没有帮助猛兽妈妈生产的经验，至于狮子妈妈
生小宝宝，更是连看也没有看过。怎么办呢？
    时间已经很紧迫了，我们商量了一下，兽医主任黄大夫决定把伊克妈妈捉起来，
用人工的方法帮助它生产。力气大的饲养员去准备长杆子、绳子和钩子，我和另外
两个兽医大夫，就去准备药品和医疗器械。
    把动物保起来给它治病，这种方法我们是不常用的，回为捕捉的时候，动物要
受到很大的惊吓，反而会使它的病情加重。只有在非常必要的时候，才不得不采用
这种方法。
    捕捉野兽的时候，一定要有领导，要很好地合作。狮虎班里的老王是个饲养动
物的行家，他对捕捉动物很有经验，就由他来当指挥。
    一切都准备好了。老王命令老张把一根上面拴着绳圈的长竹竿子，伸到铁栏杆
里面，伊克妈妈的跟前，要他用绳圈套住伊克妈妈的头。
    第一次，伊克妈妈用爪子把绳圈扒掉了。
    第二次，伊克妈妈发怒了，它躲在墙角里，张开大嘴，龇着大牙发威，接着，
又在兽舍里跑来跑去。
    第三次，第四次……好容易才把绳圈套上了它的脖子。大家一看套住了，就要
把拖在栏杆外面的绳子拉紧。老王连忙对大家说：
    “不要拉，不要拉，绳圈一抽紧，就会把伊克憋死啦。现在不忙拉，再把绳圈
弄大一点，把伊克的前腿套一只进去。”
    大家听从老王的指挥，把伊克的前腿套了一只进去。这时候，老王才下命令说：
    “用力拉！”
    大家齐心合力，把伊克妈妈拉到栏杆边上来了。伊克妈妈更生气了，它凶猛地
吼叫，用力地挣扎，想挣脱绳圈。但是绳圈是活扣，它越是用力挣扎，绳圈扣得越
紧。
    这时候，老王又指挥另外四个人，用四个小绳圈套住伊克妈妈的四只爪子，把
爪子拉到铁栏杆外面来。每一根绳子都有几个人使劲地拉着。伊克妈妈的四只爪子
都悬了空，抓不到一点东西，腿没法使劲，一点也动不了啦。这下子，伊克妈妈可
气坏了。它凶猛地咆哮着，拼命地咬铁栏杆。好在铁栏杆很粗很硬，狮子的牙齿再
厉害，也咬它不断。
    老王说：“为了避免发生危险，咱们再给它拦腰拴上一根绳子。”
    伊克妈妈这个凶猛的野兽，就做了我们的俘虏啦。它累极了，也不再吼叫了，
只是喘着粗气，瞪着眼睛看我们，好像向我们提抗议。
    我找了一块木板，把它挡在伊克妈妈的脖子前面。它看不见我们的活动，也就
不再那么害怕了。
    捕捉狮子的工作全部完成了，我们这才打开铁门，走进它的屋里去。
    我们几个大夫开始了紧张的工作，有的给狮子打针，有的给狮子夹胎儿。好容
易才把三只小狮子从伊克妈妈的肚子里拉出来，可惜它们都死了好几天了，已经发
出一种腐败的臭味。如果我们再不把死去的小狮子弄出来，就会影响伊克妈妈的健
康。
    一切治疗工作都搞完了，我们才把伊克妈妈放开。伊克妈妈疲倦极了，它跑到
角落里，半闭着眼睛，躺在那里发呆。
    第二天，我再去看它。它的精神好了一些，还喝了一点牛奶，吃了一点肉。我
们才放下心来。
    伊克妈妈渐渐恢复了健康。
    这是动物园的狮子妈妈第一次生小宝宝，也是我们兽医院第一次给狮子妈妈接
生。我们都盼望能看见活泼的狮子小宝宝，没想到它们都死了，我们觉得非常惋惜。
    这是怎么搞的呢？我们几个兽医大夫在一起研究了好几次，后来找出原因来了。
原来我们没有经验，不知道怎么才能使猛兽在动物园里繁殖后代。我们给伊克妈妈
吃的东西营养太丰富了，又没敢放它出来活动活动，结果小狮子长得太胖，生不出
来了。我们又没有及时帮助伊克妈妈生产，于是，小狮子就憋死在妈妈的肚子里了。
    接受了这次教训，狮子、老虎再怀孕的时候，我们就知道该怎么照顾它们了。
    动物园的狮虎山里，这才生出了许多可爱的小狮子和小老虎，建立了好几个幸
福的狮子家庭和老虎家庭。
                               给大象打针
    大象是陆地上最大的动物，有5000公斤重。四条腿像四根往子似的，有一个人
那么高，那么粗。身子像一座小土堆似的，又宽又厚。它的鼻子特别长，整天弯来
曲去的。两只蒲扇一般的大耳朵，忽扇忽扇的。这么大的动物，偏偏长着一双眯细
的小眼睛，拖着一根瘦瘦的小尾巴。
    大象有两种，一种是非洲象，出产在非洲。公的和母的都有龇在嘴外边的大长
牙；一种是亚洲象，出产在亚洲的热带地方。公的有大长牙，母的没有大长牙。
    动物园里原来一共有三只大象，都是亚洲象。其中有两只母象，一只叫阿邦，
一只叫阿萨。它们刚刚到动物园来的时候，阿邦已经40来岁，阿萨才14岁，所以阿
邦总是像母亲似的爱护着小阿萨。还有一只公家，叫做阿壮，它是个二十二三岁的
公象，嘴里长着一对向外翘起的大长牙，看起来真是十分雄伟、英俊。
    公象年幼的时候，性格比较温和，可以接受人的命令作许多动作。可是成年以
后，它就变得很凶猛，很暴躁，动不动就甩着大鼻子要打人，因此谁也不敢接近它。
我们的阿壮已经成年了，脾气当然也一样坏，连饲养员也不敢接近它，只好把它单
独养在一间房子里。
    阿邦和阿萨呢，它们两个要好极了，要是饲养员只把阿邦带到运动场上去，阿
萨匣在屋子里撒娇，用鼻子使劲地打地板，并且发出清脆的喇叭似的叫声：“布！
布！布！”好像在说：“放我出去，我要和阿邦在一块儿玩！”
    象在平时是不爱叫喊的，只有在着急或者发怒的时候才叫喊。如果这时候再不
把阿萨放出去，它就会赖在地上打起滚来。
    阿邦的举动要稳重得多，真像个母亲。它只要看见饲养员把阿萨牵走了，就一
声不响地紧紧跟在阿萨的后面，一步也不放松。
    有一次，我发现阿萨的眼睛直流眼泪，结膜发红，有发炎的现象。我打算用硼
酸水去给它洗一洗。
    我走到阿萨的跟前，用棉花蘸着硼酸水，轻轻地给它洗眼睛。第一次，第二次，
阿萨都很听话，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第三次，我刚刚走进去，阿萨忽然用鼻子卷起一块白薯，向我扔过来。我连忙
侧身一躲，躲过去了，要不，白薯正好打在我的头上。
    我又向阿萨走过去，想轻轻地拍拍它的鼻子，这是人们对象表示友好的动作。
谁知道我刚拍了一下，它突然转过身来，抬起后脚就要踢我。我赶紧躲到栏杆外面
去了。
    当一个兽医可真不容易呀，除了要会治病，还得像个运动员似的，身体健壮，
动作敏捷，要不，不是挨踢就是挨咬，遇着淘气的黑猩猩，说不定还得挨一耳光哩。
    我端着一大瓶子药水，站在栏杆外面，心里想：“这一次，阿萨为什么不愿意
洗了呢？”
    想着想着，我想起来了，前两次给阿萨洗眼睛的药水都是凉的，凉药水淋到眼
睛里，它一定觉得不舒服，所以这一次就不愿意洗了。
    想到这里，我急忙把药水拿去温了一下，顺手带了几个阿萨最爱吃的大西红柿
来。我再走到阿萨跟前去，把药水瓶子藏在背后，不让它看见，把西红柿递给它。
阿萨就用鼻子尖卷着西红柿，一个个地送到嘴里去。我再用手轻轻地拍拍他的鼻子，
它并没有表示反抗。
    于是，我再拿出药水瓶子来，给它洗眼睛，总算顺利地完成了任务。
    象在平时从来不肯老老实实站着，不论是耳朵、脑袋、尾巴，还是那个长长的
鼻子，总是动来动去。就是它那笨重的身体，上总是不断地前摆后摆，左摆右摆。
要是有一天，它忽然老实了，不爱动了，那就可能是生病了。
    这一天，我刚上班，饲养员跑来告诉我，一早起来，阿萨就不像平常那么活泼
了，头、耳朵、尾巴都耷拉着，不乱动了，长鼻子垂在地上，连弯也懒得弯一弯，
眯细的眼睛半睁半开的。饲养员说：“昨天运来了许多新鲜的草料，阿萨特别爱吃，
一顿就吃了40多公斤，别是撑病了吧？
    我赶紧带着听诊器、体温表去给阿萨检查身体。可是真为难，它的皮肤和肌肉
太厚了，我用听诊器，怎么也没听到心跳和呼吸的声音。我又按按它的肚子，可是
真像按在墙壁上一样，什么电摸不出来。我只好将体温表轻轻地插到它的肛门里去，
给它试了一下体温。然后再仔细地向饲养员问了问它的生活情况，仔细地观察它的
动作。
    最后，我同意饲养员的推测，阿萨确实是吃得太多了，消化不良，肚子发胀。
    我提起笔来，给大象开了一个药方，是这么写的：
    病者：母家阿萨
    病症：消化不良，积食
    处方：泻药1500克，一次吃完
    我知道，这样的药方，不管拿到哪个药房里去，配药的人都会大吃一惊，——
1500克泻药有三大瓶，够500个病人吃的。
    给大象喂药上不容易，起先我们把药放在阿萨吃的青草和西红柿里，它吃了几
口就辨出味道来了，摇晃着脑袋，再也不肯吃了。
    我就和饲养员商量，把药用水溶化了，加上些面粉和糖，调成一小桶浆糊。
    饲养员拿着一根甘蔗，直接送到阿萨的嘴边，引诱它悦：
    “阿萨，好甜的甘蔗，快把口张开。”
    阿萨本来一向是用鼻子卷起食物送到嘴里去的，可是这回甘蔗在它的嘴上边，
没法用鼻子卷，只好抬起头来，张开嘴巴来咬。另外一个饲养员乘着这个机会，赶
快把这桶药浆糊抹进阿萨的嘴里去。
    冬天来了，阿邦和阿壮的脚上都裂开了大口子，有的地方还流血，痛得它们走
路都不敢使劲。
    我给大象看脚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小时候隔壁邻居的一位老伯伯。一到冬天，
他的手和脚都要裂口子，老伯伯曾经对我说：
    “唉，我年纪大了，皮肤太干燥了，就容易裂口子啦。
    从这里我又想到了阿邦和阿壮。是呀，它们的年纪也比较大了，而且它们原来
生长在气候温暖的热带，那里天气很热，又常常下雨，一年到头空气都是温暖湿润
的。可是北京的冬天，西北风刮得呼呼的，又冷，又干燥。虽然象房里安装了暖气
管，可还是改变不了干燥的缺点。何况它们又是在北京第一次过冬天，更加不习惯
这样的气候，难怪脚都开裂啦。
    我决定给阿邦和阿壮每天洗脚，洗干净以后，再给它们涂上药，涂上油。
    大象的脚太大了，就是找一个最大的脚盆来，出没法搁进去一只脚。我们只得
专门订做了一个脚盆。这个脚盆又厚又结实，有普通脸盆两三倍大。这么大的盆，
一次也只能放进大象的一只脚。
    阿邦脾气比较温和，它能够听从饲养员的命令，慢慢地抬起脚来，把脚放到脚
盆里去。
    洗过几次以后，阿邦觉得很舒服，一看见饲养员端了大脚盆过来，就自己把脚
放到脚盆里去，洗完这只脚，还知道换那一只脚。所以，阿邦的脚不久就好了。
    那只公象阿壮，可就难办得多了。它的脾气很坏，发起脾气来，能把像大人胳
臂那么粗的铁栏杆使劲顶弯。所以，饲养员只好用铁链子拴着它，不让它乱闯乱撞。
    阿壮缺乏运动，血液不通畅，脚裂得更厉害些。可是谁也不敢走到它跟前去给
它洗脚。
    怎么办呢？饲养员就把药水装到消防用的压水机里，把压水机的水龙头远远地
对准阿壮的脚喷射。脚虽然勉强洗了，可是还不能给它上药、涂油。
    结果，阿壮脚上的口子不但没有好，反而一天比一天裂得厉害了。一只前腿的
裂口还化了脓，肿起来了。
    兽医大夫们商量来商量去，决定给它打消炎的针，因为打针效果最好，见效也
最快。
    给大象打针，这又是一个难题。阿壮的脾气那么凶，力气那么大，既不能像抱
鸵鸟的脖子那样抱住它，又不能像逮狮子那样用绳子把它捆起来。闹得不好，它只
要轻轻地甩你一鼻子，即使不把你打死，肋骨至少也得断掉几根。
    我们采用了好多种方法来完成这次打针的任务。
    开始，我们先给阿壮吃了1500片安眠药片，希望它能睡熟。
    安眠药片不是可以随便吃的药，人一次吃一两片，就能熟睡七八个小时，若是
一次多吃了几片，就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可是大象阿壮呢！它一口气吃了1500
片也没有睡着。不过，这时候它显出了疲倦的样子。人靠近它的时候，它不再主动
攻击人了。
    几个饲养员把阿壮赶到钢筋水泥做的柱子跟前，把拴在它脚上的铁链子紧紧地
绕在柱子上，使它不能随便跑动。
    另外几个饲养员，在铁栏杆外面，拿着一桶新鲜的黄瓜，让阿壮用鼻子一个一
个地卷起来吃，分散它的注意力。在另一边，几个人举着熊熊的火把。动物都是怕
火的，有了火把，可以威胁大象，防止它万一发起野性子来，撞伤了人。
    催眠、引诱、威胁，各种方法全用上了，阿壮才算老实了。这时候，力气最大
的兽医助手老李，连忙钻进栏杆里去，站在大象的屁股后面，用最大号的兽用注射
器，把比纳鞋底的针还要粗的针头，扎进大象的皮肤里去。大象的皮肤很厚，力气
小了，针扎不进去，就是扎进去了，若是它一使劲，全身的肌肉都绷得很紧，这一
大管药水也推不进去。给这种动物打针，可以说是最难打的了。每次注射完毕，老
李都得累出一身汗来。
    后来，阿壮的脚果然慢慢地好了，不过比阿邦拖长了好几个月的时间。
                               野兽的厨房
    早上，正是野兽的厨房——饲料室最忙的时候。饲养员们都到这里来，给他们
饲养的动物领取食物。
    在动物园里，住着400多种来自世界各地的动物，它们各有各的回味，给它们做
饭，要叫它们都喜欢吃，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大蒸笼里，一大屉一大屉的窝窝头刚刚蒸好；烤炉里，一大炉一大炉的面包也
刚刚烘熟。这是食草兽、杂食兽和鸟类的主食。
    这些窝窝头和面包，和一般的可不一样，是用鼓皮、豆饼、燕麦和玉米面，再
加上骨粉、糖和盐做出来的。在动物的食物里，加上骨粉。盐和维生素等，为的是
使它们不会得软骨病和营养不良病。
    河马、犀牛等珍贵的食草动物，还要在饲料里掺和上一些茶叶、酵母，帮助它
们消化。
    狮虎班饲养员领去的，是一大块一大块的牛肉和羊肉。这是食肉类野兽的主食。
    有一段时间，我在动物园的屠宰班里工作。给野兽吃的肉都要经过检查。如果
是自己宰牲口，就要仔细检查这只牲口有没有病。如果是买来的肉，就要看看颜色
是不是新鲜。只有好肉才能用来喂野兽。因为野兽吃的肉都是生的，有病牲口的肉
或者腐败的肉，野兽吃了很容易生病，生了病那就麻烦了。
    有一天，狮虎班的饲养员除了领到肉以外，还领到一大把青青的嫩麦苗。他好
奇地问饲料室班长：“给老虎吃麦苗儿干什么呀？”
    班长回答说：“饲养股告诉我们，春天来了，喂它们吃点青麦苗，可以促使母
老虎早点怀孕哪！”
    像猩猩这样的高级动物，它们吃的食物就和人差不多了。饲料室的同志给它们
准备的是面包、馒头、青菜和水果。有的时候，还给它们做一顿蛋糕或菜包子，这
是猩猩最爱吃的食物。饲养员领到这样的食物，就会高兴地说：“好事，今天咱们
的猩猩又改善生活啦！
    熊猫吃东西最娇气，饲料室就给它们供应加糖的牛奶和鸡蛋拌饭。
    鸟班饲养员领的食物最最复杂了。相思鸟、锦花鸟爱吃小米，中国鹦鹉爱嗑瓜
子，热带鹦鹉爱吃软糖，白头椋鸟爱吃小虫子，丹顶鹤爱吃烤面包，长脚的水鸟—
—鹤和鹭鸶，最爱吃鱼。
    要吃小米、瓜子、软糖和烤面包倒还好办，要每天都供应它们那么多的小虫子
和小鱼，这就有困难了。巧妙的饲料员就用肉末来代替小虫子，用肉条儿来代替小
鱼，鸟儿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有的小朋友听说狮子、老虎天天要吃肉，有的动物还要吃牛奶、鸡蛋，就说：
    “咦，这些动物真娇气！”
    我就对这些小朋友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呀。在动物园里，住着各种各样的
动物，它们有的是在天上飞的，有的是在山上跑的，有的是在水里游的，有的生活
在地球上最冷的地方，有的生活在地球上最热的地方，有许多还是地球上稀有的珍
贵动物。我们要在动物园里把它们全都养好养大，还要让它们繁殖后代，那可真不
容易呀！不按照它们自己的口味，给它们一些好的吃，怎么行呢？”
    小朋友听到这里，点了点头，又问：“它们喜欢吃什么，你们怎么知道的呢？
    我笑了，坦白地回答说：“大部分动物喜欢吃什么，我们是知道的。可是有许
多稀有的珍贵的动物，它们在自然界里喜欢吃什么，什么时候需要增加什么营养，
我们还不很清楚。我们可以和饲养班的同志一同来研究，想办法给每一种动物都开
出一个最合乎它的回味，又富于营养的饭单来。同时，我们也要想办法慢慢地改变
一些动物吃东西的习性，用富有营养的粗饲料来代替精饲料，节约饲料的开支。”
                            动物的“招待所”
    在距离动物园大约几百米的地方，还有一座小小的动物园，这里住着犀牛、西
(豕+瑞右)、马来熊、麝、老虎、猴子，还有各种各样的鸟类。
    不过，这个小动物园是不让游人参观的，门前挂着“谢绝参观”的牌子。
    住在这里的动物，都是远道来的客人。你看犀牛，是尼泊尔国王送给中国人民
的礼物：西(豕瑞右)，是从德国交换来的美洲动物；马来熊，是从南洋群岛来的；
麝，是从我国西藏捕捉来的；还有从我国东北来的东北虎和从我国南方来的恒河猴，
是准备送到苏联去的。
    哦，这座小小的动物园，大概是动物的招待所吧？是的。不过它的正式名称是
“检疫所”。从外地运到北京动物园来的动物，或者是从北京动物园运到外地去的
动物，都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让大夫给它们全面检查身体，看看有没有毛病。
    运到动物园里来的动物，大多是从野外捕捉来的。它们在野生活得怎么样？身
体是不是健康？有没有传染病？在运来的道路上它们是不是受了辛苦？这些问题，
我们全得知道。
    运到外地去的动物，我们也得负责保证它们的健康。我们不把生病的动物送给
别的动物园。
    所以来来往往的动物，都要先住在检疫所里。等待兽医大夫查批准以后，才能
正式进入动物园，或者离开北京上外地和国外去
    这一天我和检疫兽医林大夫到检疫所去了。
    我们先去看看猴子。这里一共有三十几只猴子，全是准备上联去的。它们的大
便，化验室的小李已经检查过了，里面没有虫卵这说明它们的肚子里没有寄生虫。
    它们的肺部，透视室的小谭也给它们透视过了，有的还拍了片，没有发现有患
肺结核病的。
    我们又给每只猴子听了听心跳和呼吸的声音，量了量它们的体温，一切都很正
常。
    再看看它们身上的毛，大多数都已经脱换整齐了，看上去又柔软又光润。只有
少数几只还没有换好。
    我们心里很高兴，林大夫就在大多数猴子的体格检查表上，写下这么几个字：
    “身体健康，同意出国。”
    最后，得到兽医主任的批准，猴子们就可以动身上火车了。
    那几只毛还没有换齐的，我就把它们留下了，叫它们在这里再住几天，等毛换
齐了再走。
    再等几天是有好处的。比如说，有一批虎皮鹦鹉。在检疫所已经注了将近半年
了。虎皮鹦鹉会得一种叫做“鹦鹉热”的传染病，这种病潜伏期比较长，不长期观
察，就不容易发现。
    每次我来看这些鹦鹉，它们就活泼地跳来跳去，不断地对着我：“嗯嗯——”
地直叫唤，好像在说：
    “干嘛总不让我们上动物园去啊，我们都急坏啦！”
    我和其他几位大夫商量，肯定它们不会有什么问题了，才批准它们入园展览。
    哺乳类的动物，像非洲狮子和马来熊，只要在这里考察一个月左右，如果没发
现什么问题，就可以入园展览。
    我又去看了一下西(豕瑞右)。西(豕瑞右)的样子很像猪，是美洲的特产。林大
夫发现它不大爱吃东西，精神也不大好。但是西(豕瑞右)会咬人，人不能接近它，
设法量它的体温，也没法听它的心跳和呼吸的声音。他就决定再给它检查一下大便，
让它在检疫所再住一段时间看看。
    检疫所的检查工作做得好，就可以给动物园的野兽医院省去许多麻烦。
    记得在1954年的春天，动物园收集组的同志，从四川捕捉来了两只华南虎。它
们都只有几个月，性情很温顺，怪讨人喜欢的。
    它们刚刚运来的时候，因为检疫所的房间全住满了，就把它们和两只小东北虎
放在一只笼子里，拿出去展览了。那两只小东北虎，是在动物园里诞生的。
    一个星期以后，一个早上，喂老虎的饲养员匆匆忙忙跑到野兽医院来，气喘吁
吁地说：
    “不好了，四只小老虎又吐又拉，拉的都是粉色的粪便。”
    我们立刻把小老虎捕捉起来，给它们打了强心针，抗生素，还灌了肠，整整忙
了一天一夜没有睡觉。
    这是怎么搞的呢？我们反复地检查了小老虎得病的原因。原来这两只华南虎在
路上感染上了传染性肠炎。来到北京动物园以后，我们没有给它们检查身体，结果
病发作了，还传染给了另外两只小老虎。
    这真是一次沉重的教训，打这以后，我们就更加重视检疫所的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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